燃文小说网 > 红袖啼痕 > 阴阳相隔,再不复见

阴阳相隔,再不复见

作者:恶作剧之神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燃文小说网 www.ranwenxs.io,最快更新红袖啼痕 !

    却说单馨与杜月湖在那书生之处得了单钰之魂,竟比她二人预想得容易许多暂且不表。只是这杜莲翘鬼魂何在且暂无着落,依那书生之言似是已落入魔君之手,想来是要送去练什么魔功的。

    二人又衬夜商议得这半日功夫,杜月湖再提及此事应由她一人去,却每每都叫单馨好一顿骂。

    “我二人同来的,自然也要同去。你总这么说,把我当甚么人了?我虽愚些,却也不是那样背信弃义的人。”

    听她说如此,月湖也只得不再提及,只是心中常有不安盘绕,一来二去扰得心神不定却又不知如何说去,只能作罢各自于榻上睡下。心道左右还有三日功夫,而今还不晓得如何罢了何必提前这些时候去劳神呢?

    正自思虑间得朦胧困意,便见月光自窗外胧胧照进屋来投在桌上。那桌面摆一只烛,原已被二人吹了,而今却似乎有晃悠悠亮起来。只是所亮之火一应如月银白,便似把那天缘之月生生摘下来按上烛芯般好看。

    月湖正迷迷糊糊瞧得出神正欲睡去,又忽觉那烛光似有不妥恍惚间心头一凌猛然清醒过来。这才果见那浊上浮一张人脸,无须无发蜡白白那么飘着,却也瞧得出是个女子。月湖心中惧骇,忙欲推醒旁的单馨一道逃去,怎料那单馨正如魇症一般如论月湖如何推喊生是睡着。

    这可如何是好。月湖急得冷汗直下,正欲取那老人参精赠的一应法宝应对,却忽听那人脸张口做人言,幽幽道

    “姑娘莫怕,我不害人。”

    啊声音听来沁冷可怖,那一点有不害人的样子,却也叫月湖驻了取锦囊的手,侧头瞧着那张人脸抖抖飕飕问道

    “你既不害人,因何大半夜的到我们房里吓唬我?”

    那人脸又落一声长叹,飘悠悠腾起跃至床前,骇得月湖又一声惊叫后撤直搡单馨却也无果,只听那人脸又道

    “姑娘莫怕,你且细瞧我是谁?”

    月湖听她如此,到见她也停在榻边无再进一步之意,和和气气到不像害人模样。左右如今单馨也推不醒,不若先听她说如何再做打算。当即也强定心神去瞧她模样,竟隐约是她二人进客栈时遇见的艳鬼!

    她胡乱指路若非书生所救,她与单馨二人只怕早已折在了那对过的房里,而今又来扰她只怕未安好心,当下警铃大作抓了只锦囊来一应牵住熟睡单馨的手向那艳鬼嗔到

    “你莫过来,我认得你了。你本欲取我二人性命而今又来,安的是什么心?”

    那艳鬼似有些着急,忙硬硬后撤飘离床榻悬在屋中哀声道

    “是我遮目教二位走错房门不假,全因见你傍旁小姐心魂纯净通透一时糊涂犯了鬼性,还望姑娘原谅。”

    月湖听得冷笑道

    “你不糊涂,你知道这里的规矩如何骗我二人进去。而今没有得逞,你又想了什么法子来不妨说予我听,我也可替你参详一番。”

    岂料此话一出,那女鬼竟哀哀哭泣起来。独一张鬼脸上泪水连连,竟一时扰得月湖失了注意,握着锦囊的手却未松开,只收了那番讽刺腔调蹙眉望那女鬼问道

    “你哭个甚么?莫非没了我二人生魂,你便要灰飞烟灭不成么?”

    那女鬼忙不迭否了,又落一声长叹,独一颗脑袋落在桌上与月湖对视得片刻,终是后者妥协了些放下手中锦囊向她问道

    “那你来此据是为何?细细说来我且听一听罢。”

    由此,那一人一鬼便各踞着桌床,趁夜话一段痴怨缠绵旧事,也带出了困扰月湖心中纠葛不清的情绪…

    那女鬼名唤胡柳儿,原是锦州城内有名的美人。自小便因家贫,由父母卖了身去到‘云露坊’做了妓,学得一手好琴好书,故多年来一直恪守卖艺不卖身的规矩。那里的老鸨人心不坏,瞧着这姑娘可怜巴巴的劲儿也便应承下来,尊她的规矩办事,还指望她如前儿那些名妓一般,寻个达官贵人家做个小妾,也算圆满不愁吃喝了。

    岂料这丫头偏生不争气,那日云露坊大作游秀,效仿那古时风月之事中杜撰的抛绣球招亲一马以揽客来。传出去便说这云露坊中美人不论谁拿了绣球,皆可得一夜风月美事之赠。故此那台下虽都是风露脂粉客,到却也不乏富贵名流之士,闻得这‘云露坊’的胡柳儿艳名,由四处赶了来预备接她绣球。

    她本就不乐意做这些劳什子东西,那原出去的招牌里也没她的名姓。怎料看客间呼声太高,老鸨妈妈怕扫了众人的性子,也只好叫她拿了绣球上去,自个儿在下面收几个人去站着。届时只要她将绣球往这几人身上丢去便可,如此既不扫兴,也叫旁的看客无话说去,她这才勉强应允下来。

    那时她拿了绣球站在高台上,美人描凤目挽青丝,胭脂挨得淡淡的。一席红裙被锦州城的河风一撩,迷得台下一应公子贵人直呼此人只应天上有,乱哄哄挤做一处争要抢绣球去。她眉目间略带些不忿低头去瞧那些个因色至昏倒俗物,却偏生就是应了造化弄人四字,这一眼教她一生皆随着它而改变。

    那个人穿一件粗布衣,站在一众锦衣公子中瞧来扎眼,这也便是她一眼就瞧见了他的原因。又见他相貌虽不甚好看,眉目间又独独望着她,不带熏心浑欲,独独的一种清澈倾慕教她有些痴了。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眼神,而今想来已再难说清。总归在那个乱哄哄的金银场中,她独将绣球抛向了这个一瞧便连云露坊一碗茶都买不来的穷汉子。那人接了绣球拿在手中,神色说不清是喜是悲,也在一应哄闹中独独站在那里抬头望她,直到她回身去换下一个姑娘上来。

    还是那样乱哄哄的场面,还是美人,脂粉客。纸醉金迷间似独有她二人在外头,遥遥相望而互不得。

    老鸨妈妈嚷着‘扔错了’‘扔错了’,她才知那人并非什么妈妈雇来站在那里的。那时她想,若非她也着实钦慕于她,才独独站在那里瞧着?

    这么样一来,她脸上飞有红霞,只劝妈妈道球已抛出去,咱们云露坊也不能店大欺客辱了名声,以后生意便可做得。妈妈只道便宜了那小子,而今见她同意便也不再多话,只说嘱咐好那小子规矩便把他带了进来。

    红灯帐暖夜,四目相对时,她才知道他是何人。

    他原姓石,住在锦州城外,是个读书人。那日因得见这壁热闹非凡也不知什么缘故便来瞧着,哪知一抬眼便瞧见了她。

    他有些羞涩低下头去,声儿颤颤地念出一句诗来,道是

    罗浮仙子宴璚宫,海色生春醉靥红。

    她记得这个,而至后来,她对于他也只知道那么几样了。那一夜春宵过后,她自知是爱上了这个一事无成的书呆子,便予了他一锭银子叫他隔日再来寻她,如此往往复复足多次后,她竟再也没有将他等来。

    倒是痴情女子薄情的郎?

    她正自付伤神时,妈妈却来了。

    原来她都知道。

    妈妈坐在她身侧哭得真切,道她身世凄苦可怜,而今若得了富贵人家买去岂不好?她瞧着妈妈模样,又想起那不知身在何处的薄情郎君,竟是一狠心将自己许了出去,又卖给那乡绅做了妾,约定了择日乡绅老婆不在时再潜轿子来娶。

    或这一生,便是如此了。

    她对镜哀哀叹红颜易老,忽听的窗外传来叫卖字画。声音很熟,她一听便已认得。由此她赶忙请了小丫头去将那卖字画的喊上来一瞧,果真是他。

    二人一见面,再没了初时的风月情浓。她只怪他如何再不来看她,他则怪她身在混沌金银场,望而不得不如早些断了。她含泪告诉他自个儿将嫁予乡绅做妾,自此怕再难见一面。他听了,愣得半晌流泪向她三拜,对她道了一声恭喜。

    她掩面而泣,追问他缘何如此薄情寡性。又拿出当日他二人海誓山盟风情画意之事一一具说,这才令他再难自持向她名言道来。

    原是那乡绅早已相中于她,只奈何她从不肯委身。老鸨只得寻了他来,向他一一劝到她若嫁过那乡绅门去,该有如何如何荣华富贵可享,该有如何如何快乐。他已痴心入迷,而今遭一当头棒喝实在难辨是非对错,竟一时应允了老鸨再不来找她。

    而今日自她窗下过去,原是他抵不住思念之意偷偷跑了来,以卖字画为由却只想远远再见她一面,一如他们初识。

    二人相对敞开心门,又是一阵唏嘘嗟叹,感世之不公有情人不能眷属。忽而,她拍案说道

    “她们不叫我好过,我偏要好过。”

    二人相约夜间私奔逃去,只携她素年来偷偷累积金银细软等物,旁的一应不带。不成想真到了那时,她怀抱毕生积蓄左等右等亦不见他来。直待天将微明,她瞧着那东方似有朝霞翻腾煞是好看,系着那心念中的郎君。一应想到若今天二人见不着,往后便再无相见之日。此生似就那么一个知心人,若如此,还有什么活头呢?

    就那么一念之差,那日来赶早市的人,自那锦州城的河里捞起了她的尸体。

    说完,那女鬼再一声长叹对月湖说道

    “我感你身上有情债绕着,故此跟了来与你说说话。”

    月湖听来,只是一阵怔愣,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望向那已蜡黄瞧不出半分貌美的女鬼问道

    “那书生往后怎么样了?”

    女鬼只摇头道她也不知,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他。只是一缕幽魂飘飘荡荡在人间待久了,又到了这里,不知哪年哪月死,不知哪年哪月可转世投胎。她想她的爱人一定尚在人间,只是阴阳相隔再不复见罢了。

    阴阳相隔,再不复见。

    这八字似一柄大锤砸在月湖心里,令她惊声一叹自床榻上惊坐起来。以望窗外天已是大亮,单馨正坐在桌前梳头,见她醒了便同她道一声早安。

    月湖这才惊觉,原那不过是黄粱一梦。只是那八个字到底是再入了她心里,却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