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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妈妈给她打了电话，已经是将近十二点的时候。
宋亦然一只手托住饭盒，另一只手从口袋里勾出手机，按下接听键。悠长的音乐声戛然而止，还没来得及把手机凑到耳边，妈妈的声音就刻不容缓地传来，应该是吃好了中饭正没事干：“我看节目了，讲得蛮灵的。然然，你高中的时候还早恋了？”
“早恋就算了，你居然不告诉妈妈？”
“当时不告诉就算了，后来居然一直没有和妈妈讲过？还有你国外谈的那个恋爱是怎么回事？妈妈居然都是和观众一起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妈妈才知道诶。”
“今天早上还有人问我，我真的是一头雾水哦，和人家说这都是没有的事情，你就单单谈过一次恋爱，刚刚看了才知道……诶呦我又出去丢人了，真是难为情的呀。”
妈妈把手机捏在手里，电视机上放着电视剧，她难得抽空看两眼，其实注意力大把都在手里的电话上。宋亦然语速算是快了，但比起妈妈讲话还是差老远，从接你电话到现在虽然母亲大人提的都是疑问句，可压根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
“那是你不关心我。”宋亦然小声嘀咕了一句。自家妈妈压根没注意，自顾自贴着话筒声音扯得老响，“恋爱谈这么多，现在居然连个男朋友都领不回来？”
催婚环节开始，宋亦然一翻白眼，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她在小玖面前坐下，接过筷子漫不经心地打开饭盒。一行人照例朝她们这里走来又坐下，宋亦然往长椅的左边凑了凑，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大家配合地降低声音，就听到宋亦然开口。
“妈，我现在收入不低，有房有车，长得也不错，要真想结婚后面大把大把男的随我挑选，不会嫁不出去的……你别一天到晚急我的男朋友了，真命天子在哪里现在还不知道呢。我早就和你说明白了，结婚这件事情我不会随随便便就作决定的，你逼我也没用——你要实在想要抱小孩，等过两年退休以后去月子中心干呗，还有钱拿。”
宋亦然利索地挂断电话，撇下手机，用手腕上的橡皮筋把自己的长发在脑后随意地扎了一个马尾辫。她早饭都没吃，这会儿饿极了，低头扒拉起饭来。饭桌上讲话声比刚才响了不少，一行人都憋坏了，话题自然而然又引到了宋亦然的身上。
“高中初恋……这件事怎么大家都不知道啊？”小白坐在她的斜对面，开口瞬间还在扒拉碗里的菜，挑挑拣拣把肉丝吃完，接着把盘子往前一推，双手放到腿上舒舒服服地盯着她看。小白从前两年她来公司的时候就已经在职，和她共事也很多年了。宋亦然平日里是不苟言笑的正经模样，一到休息时间就温柔了很多，和谁关系都不错。大家在她面前说话没有轻重惯了，她职位虽然高一点，也没能堵起大家的嘴。
“很正常啊，知道的人也不是很多。”
“你们为什么分手啊？”
小骇今年刚入职，23岁的年纪还没学会察言观色。一句话来得突然，现场愣是没人敢吭声，连一向没心没肺的小玖都小心翼翼观察起宋亦然的脸色。意识到失言，小骇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他杂乱的头发遮住眉心，语气带着试探：“我说错话了？”
“分手没什么原因，觉得不够合适了就分了呗。你以后多谈两场恋爱就知道了。”
宋亦然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细究了半天也没瞧出她的不高兴，旁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小骇在大家眼里就是个小孩子，这会儿小白恨铁不成钢地把一大块肉塞进小骇的嘴里，看他腮帮子鼓了起来，像松鼠一样可爱。宋亦然噗嗤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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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又一期录制，她赶在周六上午忙完了公司的事务，下午去了成都。
节目都是预先一个月录制，没有所谓的台本，全部都靠嘉宾发挥个人智慧和其他人斗智斗勇。节目组全程没有参与度，主要是大家辩得开心就好。大家达成一种共识，就算是当期不用上台的成员也会来帮助其他人一起准备，模拟训练来进行演讲稿的完善；偶尔成员有事无法出席，也会在网上和大家保持通话，直到一期节目的最后。
辩论组像是她的第二个家，个人情感宣泄式的流露只让她觉得畅快。在万人目光之下坦诚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把自己的内心暴露在大家面前，输了不过就是回归自己素人的身份而已。宋亦然很喜欢这种毫无顾忌的感觉，也期待每周末的比赛。
每一次新的机遇都更像是新的一次挑战。
成都下了一场雨，有点入寒。宋亦然上飞机起脑袋就有些晕晕乎乎，大概是出发前就着凉了。一路上嗜睡得厉害，最后还是空姐叫醒她的。宋亦然出了机场叫了一部出租车赶去节目组的训练室，进了房间就像个树獭一样趴在沙发上，一声也不吭。
这期节目有关教育方式，队里当老师、父母的都有，哪需要她上场。看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宋亦然请假说要先回酒店休息。这会儿她脸已经通红，体温计度数蹭蹭蹭过了38°的线。队里一堆人围着她，宋亦然早就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跌跌撞撞要走出去。大家三言两语叮嘱她要注意保暖，又问要不要去医院，话语里都是揪心，一个个皱紧了眉头。最后队长还是放心不下，拜托隔壁队的一个小姑娘照顾她。
宋亦然和小姑娘虽然认识，交流也不多。这会儿虽然和对方待在一起，可只想着闭上眼睛，没了力气再多说两句，嘴边呢喃两句谢谢小童都听不清晰。拎着两个人的行李箱靠在路边，拿出手机翻找酒店的登记信息，一边又不忘观察她的情况，宋亦然双眸紧闭靠在电线杆上，心里不好意思，想等病好了请人家吃顿饭。
小姑娘人好，嘴里一个劲说着不要紧，讲谁都有生病的时候。
酒店还是惯常住的那家。前台围了一行人，一排行李横亘在中间，小童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一个高挑的身影靠着柱子低头玩手机，整张脸被帽沿罩住。他应该也是累极了，不一会儿就把手机放进了兜里，低下头闭起了眼睛。几个小姑娘出了电梯激动地经过他，坐在沙发上的宋亦然微微抬了眼，可她实在没心思关心这是哪一号人物。
——她只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第二天宋亦然赶到录制现场的时候，节目的录制已经快要开始了，全队就等她一个人，她微微欠身和大家道歉。队员们相处这么久都熟悉了，无所谓她这些浅尝辄止的客套，队长招呼她坐下来，贴心地给她加了个靠垫，问她感冒有没有好点。她把头昏脑胀都暂且搁置起来，胡乱地点了点头，刚坐定就看到屏幕上的倒计时慢慢归零。
“录制开始。”
背景音一下子亮起来，在她耳边只觉得吵闹。她眉头微皱，眼睛努力睁大，毫无血色的嘴唇努力地勾起来。突然，她看向电视中姗姗出场的人，定睛：是易城。
他眼眸淡雅如雾，永远带着光。
当红小生，六年前出道，暑假热播的电视剧中的男二。
主持人激情昂扬地对着前方的镜头读着关于易城的介绍。宋亦然微微叹了一口气，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裹得更紧。窗外，梧桐叶落，又是一年新秋。
怎么这么巧，易城也是她故事中的男主人公。
主持人念完开场白，把目光转向身旁那位气质不俗的男子，眼睛闪过一丝坏笑的光亮。他套上了最近最热的话题，声音带着专业主持的熟稔：“听说你和宋亦然是高中同学，不知道宋亦然之前那场讲到高中时期恋爱的节目你看了没有？”
易城一愣，连带着宋亦然都诧异“高中同学”的关系被扒。
“没有啊。”易城回答地很快，语气却有些生硬。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眼角弯弯，眉眼都带着亲切。没有人能从易城的笑容中逃脱。很多人形容易城的笑像夏天一样，干净纯粹而又热忱。宋亦然觉得夏天也没有他美好。
主持人有点遗憾。他问易城和宋亦然关系怎么样，毕业以后有没有再联系。易城的回答都很官方，主持人找不出破绽又觉得特别没劲，还想再开口问些什么。
易城手轻轻往下按，看向镜头。他少年感十足的微笑一直扬在脸上，主持人却紧盯台本看这是不是自己遗漏的哪个环节。他微微偏了一下头，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后台聊得热火朝天，宋亦然蜷缩在小小角落，只觉得呼吸一空、比原来更不畅快了起来。
“好久不见，有空一起吃饭啊。”
也就这样。
窗紧闭了一下午，空气带着怪味。宋亦然难受得紧，晚上的饭局照旧请了假。
导演组走得早，最后只剩下了参赛组、主持人和他聚在一起。大家都相熟，聊得热火朝天，从辩论的赛场发挥聊到给孩子辅导功课。易城和这些话题本来就没什么共鸣，再者加上性子冷，和生人聊不起来，借着出去透透气的借口一个人躲在席间接电话。
电话接通，传来对面懒散的声音。周遭一片混沌，易城集中精力听向话筒。乔晔开了那段犀利索罗一片响动，易城皱皱眉，听到他的声音再次变得遥远：“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见到了吗？”
“没。”他语气波澜不惊，一只手却不停揉搓自己的裤子。
那边的人听了比他还显得懊恼，语速叠快了不少：“易城，你也太墨迹了，两天的时间你愣是一句话都没说上？不是说这个节目她是常驻吗？说句你好也成啊，怂。”
那边两句话就给他盖棺定论贴了帽子，易城没话反驳，紧盯自己的鞋子。
“别吵。”易城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电话那头的乔晔从高中起就是他最好的兄弟，插科打诨这么多年什么事都能说出来。易城在他面前说话不用顾忌什么，但到底怕公众场合听者有心，他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她晚上聚餐也没来，这得多不想见我。”
“也是。我说你打算纠结到什么时候？”
“她对你的定位可是“无疾而终”，你多少留点体面，要不算了吧。”
易城显然不认可这样的说法。刚想反驳，他看到有人朝自己走来，说话的语速变快了不少：“我又不是第一天想复合，你还不了解我吗？行了，有事，挂了。”
来人和易城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寒暄了两句就离开。
留下易城独自一人倚着饭店外侧的栏杆无所事事。他的外衣被风吹起皱褶，发也凌乱。房间内热热闹闹不知道聊着什么，他手里夹着刚刚闲聊时接来的烟，迟迟不敢点上。
放眼便是成都无止境的夜：夜晚华灯初上，中风带着寒气袭来，盖不住这座城市的热情。高楼大厦橘色的灯照得他的脸通红。水面泛起浅浅波澜，孤独也浪漫。
他最近的行程排的满满当当，难得十点之前回家就算是休息。今天奔波了一天，虽然工作量不算太大，可此刻易城只觉得疲惫，缓缓闭上了眼，只留下风声在耳边徜徉。
其实怎么可能没看过和自己有关的那期节目——他浅笑。谁都不知道，和她有关的一切他都曾细细品味。只是不喜欢被别人肢解开了的喜爱，把他挠的心底发空。
“宋亦然。”他轻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