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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为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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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说出心中想法,刘长硕听到小姑娘的疑问,又是叹惋又是恼恨。

    “是黄太守,黄中正的儿子看上了刘小姐,非要娶小姐,黄太守官居二品,怎会愿意与一个四品庶族联姻。黄文和便对他爹以死相逼,闹得鸡犬不宁,黄太守护子,最后便想了损招,逼着刘大人去找刘宗正,在牒谱上动手脚,以争取抬高东郡刘氏的品级。结果,半年后这事被人调查出来,刘大人便——”

    这中正是为国家选拔官吏做呈递备选名单工作的官职,其时科举选官制度还没有诞生,而是采取九品中正制选官。国家依照籍贯对士人评分为九品,然后再依品级选拔、分授官吏。中正悉人簿籍、品人才第、评定人身品第,而这些品级将很大程度上决定一个士人以后官职的大小,上品者任高官,下品者任卑职。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庶族。

    大晋国强强联合的门阀婚姻如此流行,

    黄姓在大晋国也是名门大姓,而刘仁义只是一个靠军功起家的寒庶之流,黄桦才断不会容忍他的女儿嫁进自家高门。

    “被中正的儿子看上,也是这刘小姐倒了八辈子的霉。中正日日为他人评级定品,对等级二子的敏感度那还不是就像地鼠闻米粟一般。刘府家财万贯,却还是攀不上黄太守家的高枝啊。”

    “姑娘,刘大人满门遭祸,你何必又说这些话。”刘长硕愠色微露。

    “我……”

    我只是感叹刘益生这么善良的人为何向强权低了头。

    女子无辜地低下头。

    “你愿意为了刘小姐豁出性命吗?”

    “是。”

    “可是你不能丢了性命,你如果有个闪失,刘小姐就没有希望了,而且你姑母也会伤心死的。不过短时间弄出几百银两除了乞借,那就只能强取豪夺了。看你这样子,一定是借钱无门了。那——”

    “你的意思是,谋财害命?不不,刘某做不来。”

    “哎,你的确做不来,我也做不来。”

    然而他们等了大半天,从赵爷口中等到的门道与裴女子所说的强取豪夺相差无几。

    “你去鲁山吧,走上江湖这条路,投入柳下派门下。这柳下派可是武林中的侠盗。”

    “强盗?不不。”

    “你可别认为人家是道德败坏的江洋大盗,人家柳下派抢劫的都是不干净的钱,哦,我的意思是,都是别人搜刮坑蒙拐骗而来的钱。他们抢来之后会把那些钱散给贫苦人、给掌孤官,让他们好好抚养孤儿孤儿女,总之他们啊抢的是人,不是钱。”

    “那这柳下派收徒有没有要求?他们会愿意收留刘公子吗?”少女问道。

    “你这可是问住老赵我了,这要求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我瞧长硕这身子骨啊,够呛,人家都是飞檐走壁的江湖高手,你这……”

    刘长硕一听,只觉前途昏暗,他刚刚还在想这柳下派可去不可去,没曾想人家愿意收他与否才是大难题。

    “刘公子你别灰心,既然柳下派自称行的是侠义事,自然就该帮你,因为你行的也是侠义事。他们如果不帮忙,那岂不成了见死不救、见义不为?”

    “乍一听,裴姑娘说的有道理,还是有希望的。这就看你自己了,你是个读书人,都说书生仕途,可赵爷我提醒你在先,这江湖和朝堂是两条路,你何去何从,一朝踏上,便没有回头路了。”赵爷笑道。

    几人又谈了些许便道别了。

    刘长硕已经看清眼前的出路。

    “硕儿,你真的要去鲁山?”

    “姑母,我……”

    “姑母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江湖与朝堂,姑母只知道你自幼就继承了你爹那不甘人后的志向。你寒窗苦读、满腹才华,我们就没有别的路了吗?我去求钟先生,请他老人家再为你引荐一位能够赏识你的大人。”

    “姑母,天底下像刘大人这样能够对一个出身寒微的儒士青眼相待、照顾有加的,又有几位。能与之成为忘年之交的又有几位。就算有,刘大人尸骨未寒,长硕便令投新主,于义于礼何为人呐?”

    “我们这不是迫不得已吗?否则拿什么为刘小姐赎身呐?难不成真要去做强盗?且不说他们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这抢劫之事总是充满凶险的,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那刘小姐怎么办呢?”

    刘姨眼泪婆娑,她历来就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他能凭借自己的诗文过上一日三餐、餐餐无忧的生活便足。一旦做了强盗,那一日三餐能吃的安稳吗?

    刘长硕无言以对,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出门外。

    秋风萧瑟,吹散怀中诗文犹如吹散零落树叶一般。

    “连风都要来欺侮我们吗?”

    刘长硕黯然从石头上起身,去追逐被风裹走的笺纸。

    雨催落碧花未央,

    隔窗深衣懒梳妆。

    本也东风断肠株,

    莫道慵人不怜香。

    “本也东风断肠株,

    莫道慵人不怜香。

    “自己也是一支任风摧残的花,又怎么顾得了对面飘零的花。”

    “这是她写的?”

    少女递过去一张带有几道皱褶和水迹的诗稿,上面字体隽秀,却满是悲伤。

    “是。这首诗正作于半年前,黄氏父子对刘大人居高临下、虎视相逼之时。她恨黄文和,只得为了刘府忍气吞声。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芷嫣如果知道你如此懂她,一定会欣慰的。”

    “芷嫣,真好听的名字,她的人一定和这名字一样美。那这一首呢?是你写的吧?”

    少女将左手中诗稿小心摆正,上面字体明显虬劲大气许多。

    文曰:

    双钳铁甲可凌天,全军覆没在竹篮。

    水陆横行三千里,一朝披红入黄泉。

    “写的是螃蟹,可是我却悟不出是嘲讽还是哀怜。

    捉螃蟹的时候,如果竹篮里面盛放一只,需得盖上竹盖,否则螃蟹很容易爬出来,不过多装几只后,就不需要盖了,因为大家争先恐后、互相撕扯后腿,最后没有一只能爬出来。

    不正是‘双钳铁甲可凌天,全军覆没在竹篮’么!”

    “没想到你也懂得这捕蟹的学问。是啊,有时候一群人尚不如一个人走得远,可悲可叹。”

    “一群人不如一个人走得远?”

    少女不解其中意,因为据她所知,一群麋鹿遇到狼群,一定比一只鹿遇到狼群走得远、走得安全。

    “果然是一表人材。”

    少女又从刘长硕手里取来两首,吟诵道:

    “烟暖土膏农事动,

    一犁新雨破春耕。

    郊原渺渺青无际,

    野草闲花次第生。”

    一首清淡的咏农诗,读来知觉心神清明。

    再看第二首,却是写的耕田美田、管理佃户之法。

    “没想到你不仅仅是一个书生,还是一个田事参谋。”

    “都是长硕从农人那里讨教来的,农人常年从事固本之业,对于治田治天下的方略甚精,只不过终日陷泥潭,难登天子堂罢了。长硕是幸运的,承蒙刘大人厚爱,才得以在营田之中献技。”

    “人生难得志同道合者,千里马遇上伯乐实属一大幸事。对刘大人的事,沂风深感遗憾,刘大哥节哀。”

    斯人已去,却时刻留在生人的心上。

    刘长硕凄惨地收起诗稿,用包裹包好。

    “你,会去鲁山吗?”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长硕幼从孔孟,而今却要背离平生所学……”

    “圣人不是还说过一句话,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只要你初心不改,这样做难道不算是与圣人所倡殊途而同归吗?你看看如今的天下,刘大人这样的仁义之人方遭受不公在先,难保不会有人继续遭殃,究竟是教条重要还是真正的公义重要呢?

    柳下派既然被人称为侠盗,其所为,也自有公理可判吧。”

    刘长硕听的心思波澜。

    这样的问题他也想过,他同样也需要一个回答,使自己坚定信念,使自己能在儒道佛并举的大晋国找到一条自己的路。

    人啊,茫然无措的时候最痛苦,反而是踏上了一条路,跋涉在路上的时候最轻松自在,因为在路上的时候我们有目标,知方向,无需彷徨,全力前进就好。

    “刘大哥,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就像江中的大船,小风希望你有自己的航向,不管是为天下,还是为仕途,或是为爱情。只要有了航向,大船便可行千里万里。

    我爹之前也是江湖中人,后来因为我而选择退出江湖。爹曾经也为求道而出,现在做个郎中也是为守道而行啊。所以,小风觉得有的路看起来背道而驰,却是殊途同归,并不矛盾。”

    “谢谢你,小风。”

    刘长硕又想了一夜,终于背起包裹,辞别姑母,前往鲁山。

    “楚放和若儿姐姐一定会愿意帮忙的,爹怎么就是不同意。”

    少女瞧着刘长硕远去的背影叹道。

    “你又想什么呢?”

    裴郎中“咳”一声。

    “爹……”

    “我们已经叨扰过杜宗主,你还嫌不够?”

    “我……”

    “爹说过了,这涉及到官府,你不该为难杜宗主。”

    “嗯。爹,你说柳下派会收留刘长硕吗?”

    “他既然选择了此路,后面就看他的造化了。”

    “嗯。”

    哎,看来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女子怏怏地跟着父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