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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憨少遇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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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月带着谢府寄来的书信和通关过所沿江水直下,晚上到达陵州,翌日清晨北上,一路纵马疾驰,终于在傍晚到达了淮水岸。

    就这样两天时间已过,第三天早上梁月早早渡过淮水,沿泗水北上,此处可直达北徐郡公府,如今那里也是北徐刺史谢将军的行府。

    不过泗水的南段经西来的睢水和东来的沂水汇入,水流自北向南,速度加快,而他如今逆流北上,行船速度甚是缓慢,天黑方行至沂水入泗的渡口,只得随船靠岸留宿一夜。

    第二日天蒙蒙亮,便被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吵醒,原来是几个艄公在检修船舱,并挨个向船客们致歉。

    梁月倒是觉得暂停一下行程也无妨,因为眼前离北徐郡越来越近,他心里也渐渐不轻松起来,索性在这休息的档,想一下进了刺史府该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意吧。

    于是下船登上渡口前的茶楼聊理思绪,放眼望去,只觉山高水远,天地悠悠。

    睢水、泗水、沂水在北方是三条极其重要的生命之水,西边连接黄河血脉、东边滋养齐鲁大地,然而水生万物,水灾亦蚕食万物。

    神州开化之初,人们对河流多敬畏之心,虔诚拜祭而不敢妄动,其时的水流旱涝之患多、理想状态少。后来逢到战乱四起,有行军打仗的需要,才进一步促使帝王们动了大地的手脚,开沟串渠,或引水、或泄洪,一路坎坷,方使今日三水平稳入淮。

    往日像这样二水汇聚的地方水宽土肥,很多酒肆、客寓、茶坊临江而起,一度繁华。

    尤其到了每年三月,那是朝野君民上下祭孔的时节,桃花风吹过,沂水从齐鲁大地缓缓流向淮水,承载着百姓对先贤古圣的追思也从北至南流向神州万方。沂水曾经沐浴了多少仁人志士的愿望、洗涤了多少百姓的尘垢与邪殃、充盈过多少虔诚的祈愿和欢声笑语。

    昔日孔夫子论学,弟子曾点表其志,唯愿“暮春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时下正是阳春三月,然而这淙淙桃花水边却少有人迹,水中行船亦屈指可数,只有迎风萧萧的酒旗、掩人的蓬蒿和四岸苍茫晨雾,昔日河道两边的田地如今已是灌木丛生。战事连连,领主多变,沂水和泗水尚不知自己所属何处,更消说河两岸的百姓了。

    二十岁的男子略显沧桑,怅咏起来。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沂风……”梁月吟着吟着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待发觉时不禁暗自难为情,抬头环顾一下,并无人看向自己,方松了口气,又不觉自叹起来,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那个叫裴沂风的女子,她的名字也未必就是“沂风”二字,说不定是“怡风”,不过看她自不量力还一脸神气的样子,叫“遗风”也未可知。

    想到这不觉嘴角微微一笑,遂又啧舌自己,一个七尺男儿在这联想一个女子的名字真是羞惭,定是这沂水扰乱了自己思绪的缘故。想罢忙下楼去赶船。

    不料那只检修的船今日故障不小,走不了,船上管事的夫子看见梁月走来又开始道歉起来,他只得另寻一船。

    抬头望向泗水,北上的船只有远处一艘画舫和零星三两只篷船。左顾右盼再也不见其他船只,梁月只得奔到渡口招呼前方一只小篷船,那船翁回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掉转头划过来,又叫一声船家,小篷船方半行半就靠过来。

    梁月等船翁靠近,扬声交代了去向,便踏步上船,没想到就在他抬起左脚的一瞬间,那小船陡然开出丈把远,梁月眼疾脚快,“噔”一声腾起右脚助跳一下,左臂后旋,身体一转,旋风般跳转到小船上。

    这转瞬间完成的动作看得那掌船者目瞪口呆,虽然他在船头并没看个真切。

    “好身手!”

    远处一船上传来一声喝彩声。

    循声看去,只见是一长发披肩、敞襟开衫、脚踩草鞋的男子。

    梁月只在站稳的瞬间向他瞥了一眼,随即直愣愣盯向船家,那船翁立刻忙丢下橹绳连连请罪:“对不住客官,对不住对不住,是老汉我着急了,没看清就动了船。”

    “无碍无碍,船家莫慌张。”

    梁月安慰他一句,并未做他想。

    船划出了一段路程,梁月想起了刚才那喝彩声,便往船外探探身子去寻那船,不料左右不得见。正心下好奇,欲向船翁打听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嘶喊声,梁月忙扭头看去,只见右前方远处一装饰华丽的画舫正在江中原地打转,旁边两只小船紧紧挨着它。梁月忙让船翁划过去看个究竟。

    船上嘶喊声越来越响,跟着两个人“噌噌”地飞出舫船,栽进了水里,又有绿衣人从船里取出东西抛向近处相随的小船上。

    原来那画舫是遭到抢劫了。

    梁月的小船离他们越来越近,梁月却出了神一般,岿然不动。

    “兄台果然和柳是同道中人。”

    突然一道声音从天而降,随之一男子落在梁月的左脚边,船尾也因之倾侧一下。

    梁月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那在远处船上喝彩的、身形放荡的男子。只见这男子二十岁偏右,比自己高出一头,外形邋遢却长着一副不赖的面容,双目如炬、双眉似柳、双唇如珠,正对着梁月的右前额发上还落着一片柳叶。

    “刚才这人所在的船明明相距甚远,这人竟然忽地飞来,不免有一身好功夫,我要拜识一下才好……”

    梁月心道,不过刚想到这,他猛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武林中的盗匪帮柳下派吗?他曾听师叔们谈起过“南云北柳”,虽然一直未见识过柳下派的功夫境地,却知道柳下派专做那抢人财物之事,而且每次行事之后都会留下作案标记——一片柳叶,以使被抢者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欺负了,而且就这样,他们柳下派还能以侠盗的头衔在江湖中赫赫立名。

    当时听师叔们讲柳下派的时候,梁月很难接受其行抢劫之事却被视为义举,也从不以侠盗称呼他们,从那以后还对柳下派持不褒不贬不问不闻的态度,也因此没有机会了解其门派的功夫。

    但此刻被这从天而降的男子突袭来船,在意识到其为柳下派中人的时候,心底瞬间冠之以“盗匪”。

    “我跟阁下绝不是同道中人,请不要误会。”梁月没有惯常地双手合十行礼,却是将头扭向了一方。

    “哎呦,我看你心慈面善、气宇不凡,一身功夫、半身傲骨,怎么和柳就不是同道中人了?”

    那男子急忙转过头饶有兴趣地盯着梁月上下打量,用清亮有力却显轻佻的声音问道。

    他自称起“柳”来,就像皇帝自称“孤”、“寡人”一样,着实让梁月心里别扭。

    这时一阵阵哭喊和“爷爷”“好汉”的求饶声愈加清晰地传过来。

    “既然和柳不是同道中人那便是他们那路人,那你此时还不出手,准备揣着你这身功夫到几时啊?”

    这人也看出了梁月是练家子。

    “这是你们江湖中人的事,与我无干。”

    “嘿嘿,小兄弟,出门便是江湖,没人逃的掉的。江湖人就要做江湖中事,江湖人就要表明立场,是为善还是为恶。”男子自顾自地说。

    表明立场,为善为恶?这柳下派强盗真把自己当成正善的代表了。

    梁月心里对他甚感不舒服,并不作答。那船翁向他俩张望了一眼又一眼。

    “柳当你也是恨极了他们,才在这袖手旁观呢,柳当是自己看准了人、物色到了大将军、大相丞什么的。”

    梁月实在看不惯了他这拿自己当熟识旧人说话的态度,深吸一口气道:“阁下所言差矣,一来阁下认为世间只有善恶的立场,不帮那些被你们抢劫之人就是与你们为伍为善,帮了就是为恶的想法,在下不敢苟同;二来,他们与在下无冤无仇,我自然不会恨他们;三来,像贵派那种地方在下不敢跻身。”

    “哎呦,还能说会道的。你倒是知道了我是谁,柳道你真不关心江湖中事呢。不过听你这口气好像满满的轻蔑啊!”男子右手指一挑,将眼前的长发拂向脑后,轻身一转,跳到梁月的右边,船尾又随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