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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作者:十三月夭夭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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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哪个名人说得好,艺术源于生活。古人的智慧体现在庸庸碌碌的日常,比如说日复一日的挫折教会他们“山重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又比如说古时候圣贤领悟到福祸相见,于是有“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果然古人从距今几千多年以前就很懂这个道理,且从实际的日常生活中将这个道理领悟得很透彻。

    此刻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时整个人都畅快起来。

    她才安抚好付良尘以后接到了白袁袁打来的一通电话,电话里说她提着她那只半缺不残打着石膏的手去医院复诊去了,虽然今时和白袁袁双双都觉得她那还算不上工伤的伤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有些夸张,但回想起她那时候小小砸坏了脑袋也整整在医院里的VIP病房里躺了整整两周,她顿时就似乎能够理解白袁袁频繁往医院跑的原因。

    白袁袁手臂上的伤最主要还是脱臼,这其实在日常生活里并没有怎样为她造成困扰,并且她也还能够走一小段路到车站去打公交车,然后再坐着公交车去医院,毕竟人家伤的是手又不是脚。不过令今时感到意外的是,白袁袁并没有像她意想的那样坐公交车去医院,而是白袁袁的一个上司,唔,就是昨天送她回家的那个一路上送她去。

    说起这个上司,白袁袁不便多提,只说是个面冷心善的上司。警厅里有个面冷心善的领导今时丝毫不意外,试想如果每个警察都如此的多情且和善,这世道该对警察这个行业多么不放心。

    今时和白袁袁说了在公司发生的一切,包括林茉的古古怪怪。电话那头的白袁袁沉默了一阵,一改往常咋咋呼呼的性子,认认真真地嘱咐她:“反正你小心点,我总觉得那个叫林茉的挺不简单的,你再那么傻乎乎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今时握着电话的手抖了抖:“不至于吧,林茉才不是那样的人。”

    “行吧,你就这么傻乎乎地相信她是好人吧。”白袁袁在电话的那头叹了口气:“话说回来,这次你得好好感谢感谢我小舅舅啊,请他吃个饭什么的……毕竟人家帮了你那么大个忙。”

    “不至于吧,不是一通电话的事么……”

    “这哪是一通电话的事啊。”白袁袁气急败坏地:“你想想,你那宋经理都放话说你如果完不成这个项目的话就要让你卷铺盖走人了。那即便你活做了差不多一半半路被人拦截,那到底也没有做成啊。要不是小舅舅那通电话,你指不定今天回公司收到的就是一封解雇信了。”

    “反正一句谢谢是不够的,你得找时间请他吃饭,才好充分表示你的感激之情嘛。”白袁袁说。

    “是吗……”她觉得这个人情,也还没到请客吃饭的地步吧。

    白袁袁对着电话嘱咐一通之后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电话挂断的时候她脑袋里还在思考请客吃饭的可能性,真要请客吃饭又要去哪儿才显得珍重且不太花钱。还没反应过来那一头的忙音便一下打断了她的所有思绪。

    窗户外面飘着几朵白云,看这个阵势今天一天都该是晴空万里。化妆间里,付良尘手里头依旧捧着刚刚那本希伯来语书,就这样静静地在一旁看。她望向那个方向,那样好看的一个人,做着那样有文化素养的事,她觉得他在她的眼里都是闪着亮光的。

    原本各回各部的同事们从四面八方又折了回来。今天一天都还没开始拍摄,也是时候该紧锣密鼓地赶进程了。

    今时走进棚里,却意外地发现门口聚集了不少的人。

    “我都说我没拿,你看我这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哪儿来的力气去拿那么重的东西?”

    “你别废话,要不是你还能是谁?明明就是你第一个进来,现在东西又都不见了,你说你没拿东西又怎么会不见?”

    “对啊对啊。”

    今时被堵在了门口,虽然不晓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这群情激愤的气氛她还是能够感觉得出来的。

    好不容易被蜂拥而至的人群挤到了最前面,在望向那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的老伯时顿时觉得那张脸,唔,有些眼熟。

    “老师傅?”她想起来了,这是还在剧组对付良尘死缠烂打的时候,曾经帮过她的那个老师傅:“老师傅,您怎么在这儿?”

    “丫头啊,你快跟他们说说,我根本没拿,我怎么拿得动啊。”老师傅皱起一双八字眉,今时印象里的老师傅一向是那种小时候还住在弄堂里时对门独居而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展放一双鬓白的华发经常是笑得眼睛弯弯的,喜庆得很。

    可现在,老师傅被众人团团围着,个个都用鄙夷而愤恨的眼光看过去,老师傅的眼中毫无笑意,鬓角紧皱,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这怎么回事啊?”她上去握住老师傅的手。

    “今时,你不知道,我们刚刚一回来,摄影机都不见了,整个棚里只有老伯一个人,除了老伯还会有谁啊?”

    “是啊,今天一早来的时候还看见的摄影机,一眨眼就没了。棚里除了道具的货车又没有其他车辆出入,不是他会是谁?”

    她一怔,脑袋轰隆一声巨响炸开了锅。

    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好一个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上一秒她还在为能够顺利回到棚里感到来如沐春风喜出望外,下一秒棚里又无休无止地出了事,她莫不是难得一遇的倒霉体质不成?

    棚里的工作人员你一言我一语的,谁比谁都还要着急,却也谁比谁都更急切地要撇开这事与自身的关系。上头拨给他们棚里的摄影机数量不少,再加上摄影机的重量也不轻,这个责任担下来,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像他们这样的打工族能够担待得起的。

    这事发生在今时到棚里来之前,林茉离开之后,她们俩并未在路上打过照面,显然这事要是捅大了,非她今时的责任莫属。

    可道具老师傅……道具老师傅的人格她当然是可以担保的,老师傅之前还帮过她,要不是他,她恐怕这个时候早被解雇回家啃馒头了。她心怀感激,并且心里清楚老师傅绝对不会是那个把所有摄像机都搬走的人。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可胸口处咚咚咚的声响却骗不了自己。

    不行,越是在这个时候,她越是得比所有人要来的镇定才行。

    今时深吸一口气,站在众人中间:“师傅,您跟我说一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老师傅的额间隐隐渗出一层汗:“丫头啊,我今早送道具来的时候明明都还好好的啊,你们说的那些东西,也还在,我还看见了。”

    “可,可我出去一趟回来,货车要搬第二轮道具的时候,我是看见门是锁着的啊。我还和你们这儿的林小姐拿了钥匙。可,可我一进来,这儿就成这样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可一整天下来只有你的货车在棚里进进出出的。你们看那么大数量的摄影机,藏在哪儿都不合适,肯定是给运出去了。”

    “是啊是啊。”群众开始起哄。

    群众的思路是不难理解的,且公司财务大批量损失,落到谁身上恐怕都吃不消。

    况且,这事不是闹大的,这事本来就很大,是前所未有的大。

    她脑袋一片浆糊。是啊,数量不小的摄影机,再加上单个摄影机本身的数量也不轻,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转移到其他棚里去……这是绝不可能的。

    但棚里又没有可以藏数量那么多的摄影机的地方,这是今时第一天到这棚里来就认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她想不明白。她相信老师傅的为人,可她不可能凭借她对老师傅单方面的信任,直截了当地说这事和他真没关系。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一无所知。

    “那老师傅,您的货车,都送出去了吗?”兵荒马乱之间,她问。

    “上一批的早出去了,这一批的还在外头。”老师傅说:“刚刚他们死命拉我的时候就出去查过了,说没有啊。丫头你看,这不明摆着不是我干的了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藏在上一批的货车里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眼看马上就要到员工下班的时间。她觉得这事在这儿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得想想办法才行。

    “今时,你过来一下。”有人在后面拍了她一下,她转身,看见临哥正站在她身后。

    她心里一颤,临哥既然来这里找她,不会是付良尘又出什么事了吧。

    着急忙慌地跟了出去,棚里那么大一桩事还等着她梳理清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才好。

    许临顿足:“刚刚里面那事我都听说了,怪麻烦的。我们朋友一场,问问你打算怎么做?”

    “打算怎么做?”她好好想了想:“出了那么大的事,应该,应该得报给领导再说吧。”

    许临:“要是报给你们公司的领导,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公司的领导会怎么做?”

    “怎么做?”她皱着一张脸仔细了想,如果这事宋经理要是知道了他会怎么做?下一秒恍然大悟:“报警?”

    “对,报警。”许临说:“如果报警的话,无论这事是不是老伯做的,都和老伯脱不了关系。到时候,即便这只是你们公司哪个人的恶作剧,到时候闹大了,不只是老伯,就连你也讨不了好。”

    今时一怔。她刚刚深陷兵荒马乱的局面,焦头烂额间并没有想得那么多想得那么清楚明白。可临哥这么一说,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是她第一次带项目,如果真出了事,那就成了她的最后一次。到时候,即使宋经理想要保她,恐怕也无能为力。到时候,谁都救不了她。

    更何况,即使这事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她最后也要担上个监管不力的罪名。即使从QM集团别解雇出去,以后恐怕也没有其他的公司有这个胆子敢收她。

    这事绝对不能声张,至少在她查清楚到底是个怎么一回事之前不能。

    “要我说,你先让那些员工先回去,先不要和任何人说。他们知道这事如果从上面怪罪下来,谁都讨不了好,哪个都会听你的。”许临望向面前死灰般的一张脸:“然后你先回去,先想想该怎样解决,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临哥这番话说得看似极其没有建设性,对目前的局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然而依照目前的情况,目前的局势,她没有第二个办法。也许有,但恕她目前还没想出来。

    她按照临哥说的话一字一句丝毫不差地转告各个部门的工作人员,大家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对她的做法有任何意见,各个怂拉着脸面面相觑,僵持了一会儿后接二连三地撤了出去。

    看来,现如今除了这招缓兵之计,的确现场那么多人,那么多张脑子,也想不出第二个更好的办法了。

    付良尘早早地就被接走,他在这紧要关头竟然没来打搅她,这让她觉得意外。又想了想,这事临哥回去铁定会又添油加醋地到付良尘跟前说,毕竟他本质上那么八卦。

    百思不得其解地锁好门,再百思不得其解地坐上公交车,最后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到家,她整整想了一路,努力理清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努力想要回想摄影机在棚里可能被藏的地点,奈何一无所获。

    她想不明白,就表示该今天面对的事情,解雇也好承担责任也罢,明天也会面对。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得趁还在初一的时候就把这事想得清楚才不至于拖到十五去。

    今时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一片,明显白袁袁拖着一只半缺不残的手又不晓得上哪儿鬼混去了。今时原本还想着,这事指不定白袁袁会有意想不到的见解和线索,毕竟人家混警厅都混了这么些年,即使长的地方没有手段,经验也是有的。

    可左等右等,等不到白袁袁回来,她有些坐不住了。

    不行,这事她不能生等到明天太阳升起还一无所获,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任凭他人随意宰割。

    她不能坐以待毙。

    雷霆滚滚,风雨迭起。让人感觉下一秒H市就会迎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倾盆大雨。

    今时压低帽檐,手里的钥匙轻轻卡进钥匙孔里发出咔的一下,轻轻浅浅的响声。

    事实上到了现在,她仍然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会做了这个决定。她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哪里变了,打从她接下这项代言起,打从她遇上付良尘起。同样的事情要放在以前,她恐怕想都不敢想。

    当然了,连她自个儿都觉得,这是一个好的改变。

    深夜偷偷潜进摄影棚里,倒是门口看门的保安大叔比较麻烦。她趁着保安大叔打瞌睡的间隙从侧门偷溜了进去,冰凉清泠的雨点打在她的肩上,衣服和头戴的深色鸭舌帽上,均是湿漉漉一片。

    真冷啊,她想。

    自从走进摄影棚里,林茉口中的传闻就开始一遍遍地在她脑海里重播又重播。那一篇故事,结束得那样诡异,让她头皮一阵发麻。窗户外面打着响雷,轰隆轰隆的雷声打在她的耳边,响进心底,打得她浑身上下一颤一颤的。

    棚里不能开灯,要是引来了看门的保安大叔就大事不妙了,到时候她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摸着黑,她看不清什么,手机上开着的手电筒模式闪着微弱而无力的光,隐隐约约成为今时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唯一的寄托。

    “拜托拜托,拜托西方佛祖天堂上帝保佑,保佑我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不要碰到女鬼。”她躬着身子穿梭在黑暗中,语气和身体一般颤抖:“这,我这也是逼不得已才来打扰,真是对不住对不住。来日,来日我一定,一定在心里感念您的不遇之恩,我没齿难忘,我……”

    暴风雨夜,电闪雷鸣。呼啸而过的风声就如同凄厉而悲怆的哭喊一般,在空荡荡的空间里久久不去,徒增清冷刺骨,诡异至极。

    “碰”的一声轻响,响声微弱得几乎能忽略不计,可她的一颗心却愣是提了起来,浑身上下从头发尖尖到脚趾尖尖都竖了起来,异常僵硬地朝微响的方向缓慢而颤抖地转过身。

    今时瞪圆了眼睛,那是从黑暗中朝她一步步走来的阴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