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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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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等连月回来,连斌下葬的时间只好推迟,如今连月回来了,便是再也不能等了,一早起来,连月接过林秀满递过来的孝服,她没有在意对方眼中的小心翼翼,神色自然的披上了白色的孝服,站到了自己该站在的位置。

    今日的风格外大,那锣鼓唢呐十分也被掩盖了五分,连月牵着连飞飞的手跟在林秀满身后,身后是连斌的棺材,其后便是连家为数不多且不亲近的几个亲戚。

    风声鼓声之外,便只剩下四周人的议论声以及或真或假的抽泣声。

    连月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还会肯来为连斌送葬。

    这样的天气,她已经有多时未曾怀念过了。

    周围观礼的人议论纷纷,不用去听,连月便知道那些人在说些什么,无非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最多再加上批判她现在不流一滴泪的‘残忍’,哦,对了,或许会有那么几个人,还会同情她们,可是,自己如今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了。

    想到这里,连月嘴唇微弯,不过转瞬即逝,她抬起头平淡又直接地看向前方,如今,她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连月跟站在人群里的奉山对上了视线,她在心里数了数,他们对视了有三秒的时间,队伍越过人群远去,风将连月额前的发丝扬起,沙砾划过她的脚踝,连飞握紧了她的手掌。

    “皮肤可真白,太阳再大些,我看都能反光了吧。”

    “哎哟,何止那皮肤,你看身上穿的衣服,我见都没见过,我家蛋儿听他们家飞飞说,那衣服料子摸起来舒服的不行。”

    “哼,穿的再好有什么用,自己爹都死了,看不出一点伤心,真是没良心。”

    “要我看,人家还不一定肯回来呢,外面多好啊,哪看得上咱们这小地方。”

    “哎,江嫂,我觉得啊,姑娘不回来肯定不是嫌弃咱们这儿,你要知道,当初这姑娘多懂事儿啊,附近谁不知道连家女儿又水灵又聪明,要不是,唉。”

    奉山听着这些人对连月或好或坏或诋毁或同情的杂乱的评价,脑海里的画面却越发的清晰,那时候,已经忘记隔了多久了,连月总是跟在自己后边,上下学,写作业,玩游戏,干农活,不管什么时候,她就像所有人的小太阳,笑得那般开朗灿烂,却只会偶尔对自己哭诉。

    “奉山哥哥,我爹今晚又去喝酒了,我好怕啊。”

    “男男不怕,走,哥哥带你去玩儿。”

    “可是我该回家吃饭了。”

    “你爹喝醉了,你娘肯定顾不上咱们,走,我带你去堆沙子。”

    她脸上很快绽放笑意,晃着他的手,“好好,那我们快出发。”

    背上挨了一下,奉山猛然从回忆中惊醒,他侧身看过去,是同村的德明,小时候也是一块上过学的,对方正一脸笑嘻嘻的看着他,“人都走了,还站这儿愣什么呢,叫你你也不应,”说到这里,德明脸上露出一抹有些猥琐的笑来,更贴近奉山几分,搓搓手降低声音,“是不是看连月看呆了,我跟你讲,那皮肤,那脸蛋,我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女人,嘿嘿。”

    对方的笑容令人恶寒,奉山从心底深处一下子涌上一股子厌恶,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德明,头也不回地走了开来,听见背后的轻嗤声,奉山双手慢慢握拳。

    葬礼一直进行到黄昏时分,连月看着骨灰盒被葬入坟墓,看着那块刻着连斌二字的墓碑立起,看着纸钱燃烧腾起的火焰,看着被风吹得凌乱的花圈,看着林秀满和连飞飞下跪的身影。

    连月就那样一直看着,一直看着,她不离开,亦不下跪,她不哭泣,亦不忧愁。她就那样站着,那样看着,在四周人的眼里,她就像一座无比精致的没有感情的雕塑。

    最后,连月的眼里留下的是林秀满看过来的满含泪水与悔恨的眼睛。

    事已至此,妈妈,不是什么人都值得被原谅的。

    葬礼结束后,人群便渐渐散了,那几个所谓的亲戚也打过招呼各自回了各自的家,墓地四周便只剩下站着的连月和跪着的林秀满和连飞飞。

    “男啊,娘,娘对不起你啊,男啊。”

    良久,连月听到了女人悲哀的致歉,在连月的视线中,女人背对着她,蜷缩成一团,双手大概是捂着脸,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脆弱的姿态,她身边的男孩亦是那般柔弱儿无助,回望过来的眼神惊惶又弱小,看着眼前悲凉的一幕,连月竟有些湿了眼眶。

    这便是血缘吗?

    指甲刺痛手心,连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端倪,一如既往的漠然,“飞飞也累了,早些回去吧。”

    她转身毅然决然的离开,狂风从正面迎来,连月却不再觉得讨厌,因为这风得以吹干她不该留下的泪水,得以吹醒她差一点又要迷失的理智。

    他们不配,不配她连月再为他们流一滴泪。

    这里不配,不配她连月再为这里软一次心。

    直到连月洗漱完躺倒在床上后,外面才有了响动,林秀满的脚步在门外徘徊,连月拉灭了屋里的灯,很快,门外徘徊的脚步渐渐远去,她略有些烦躁的揉揉眉心,想着尽快离开。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的时候,连月还有些恍惚,不过来了这里两天,便已经觉得流行音乐的手机铃声是这般奇异了。

    “什么事?”

    柳然因被连月漠然的语气吓了一跳,反复确认了两遍名字还是问道:“连月?”

    对方轻呼一口气,“是我,不好意思。”

    柳然因有些担心,“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好,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儿,参加了个葬礼有些累而已。”

    “葬礼?不好意思,我不该,抱歉,是家里出事了吗?”

    连月漫不经心的望着窗外,“不是,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亲戚罢了,就是跟着走了流程。打电话过来什么事?”

    “瞧你说得,我还不能关心你了?”

    “好,辛苦柳大主编的关心。”

    “看你还能贫嘴,大概是真没什么事儿了,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问一下你上一本书《拂弦》出版的封面你打算怎么办,你要是想自己动手画的画,你回来以后怕是时间来不及了。”

    “我自己画,来得及。”

    “行,你心里有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