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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缓缓地抽出了在文举人身上的刀，抹去自己脸上的文举人溅出来的血，面无表情。
一边的文举人则是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似乎很不可思议——这个家伙怎么能如此不顾王法随便杀自己这个举人？
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去想了，意识逐渐模糊，眼神的光彩逐渐消失……
而后，身体轰然倒下，扬起一阵尘土。
李自成扬了扬自己的手，免得这个尘土让自己肮脏。
想起文举人对自己做过的各种各样的让人觉得无比耻辱的事情，李自成就怒从心中起！不过现在那些怒气就消失了，现在剩下的就是一阵阵莫名其妙的快感。
没错，就是快感，李自成就是这么认为的，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以前看见文举人都要低下头来，现在看见自己这边的豪绅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咽气了，李自成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尤其是当文举人看见自己把刀抽出来的时候，文举人那种恳求哀求的话语和眼神，让李自成很享受。
缓缓从自己的快感中走出来，李自成忽然发现，自己在米脂县似乎没有立足之地了。
不过想起自己被这个该死的文举人戴上枷锁严刑拷打之后，李自成觉得很值。
现在，李自成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自己的后路着想了。
于是他找来自己的侄子李过。
来到自己侄子李过家里，和李过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李过就觉得李自成需要去参军。这年头陕西是连年灾荒，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而且得罪了文举人，并且把人家杀了，这可是不死不休的事情。而且这个文举人似乎和县令的关系不错，一旦县令追究起来，那么李自成估计性命难保。
“听说甘肃那边的军队里需要一些当兵的人，我觉得我们应该过那里试一下。那边离我们这边不太远，而且根据那边的情况来看，那些文官应该是不怎么会去那边的，叔叔你也可以好好的，不会被人追究。”李过建议道。
李自成想了想，就答应了。
甘肃的生活很辛苦，常年的风沙，而且这边的经济实在是不怎么样，但是这里的人啊！确实是生命力顽强，仿佛这里的梭梭草一样，给一点水就会抽出绿色的嫩芽来。
李自成在这里快要当了一年的兵来了。
昨天，那里的军官训话了，他说咱们一万的大军如何如何云云，可是李自成左看看有看看也不觉得这里的兵有一万之众。
刚刚开始李自成还不明白，后来想通了，这里的军官是在吃空饷呢！什么叫做吃空饷？就是把实际人数往上调，然后朝廷就会根据当地长官报上来的人数给予相应的兵饷。而当兵饷发过来之后，那些多出来的银子就会统统进入长官的口袋里头。
李自成吃不饱饭。
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但是，这是事实。
不过想到了那些贪得无厌的长官，还有什么是不能明白的呢？那些所谓的爱兵如子的长官实际上是不会管他们这些兵的死活的，他们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口袋有没有被银子装满，自己的乌纱帽有没有可能变得更加地精美细致。
于是，军队里头出现有些士兵饿得发晕的情况也就不足为奇了；
军队里出现一些因为吃不饱饭的逃兵也是不足为奇的；
甚至出现了一些士兵的铠甲已经破了，面有菜色也是不足为奇的。
在那些人眼里，这些士兵就是他们创造财富的工具，既然自己的目的快要完成了，那么这些工具就是随时可以舍弃的，就像平时自己的鞋子穿得破了，随意丢弃一样，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李自成怨恨自己的长官，就像当初文举人把自己游街一样那么怨恨。明明可以让自己吃饱饭，让自己的铠甲可以抵御一些寒冷，但是，长官没有，他甚至连亲自下去视察士兵这种事情都没有做过。
在长官眼里，这些人还没有一钱银子重要。
“李自成，那份文书呢？你他妈给老子放到哪里去了？还不快给我找回来，不然要你好看！”李自成的上司很严厉，或者说很苛刻。
李自成急得团团转，因为那份文书他找不到了。
丢失文书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于是，李自成就因为这件事情被赶回了老家。
北风飘飘，寒风凛凛。
这是李自成回到家的第一个冬天，李自成感觉这个冬天非常冰冷，深入骨髓的那一种。
“带刁民李自成上堂！”醒堂木一拍，李自成就被几个衙役给拖上来了。
太师椅上，艾举人正在神色悠悠地喝着茶。茶水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有人给泡好的。
“说罢！李自成你是如何犯案的，如何欠了钱不还人家的！”县令坐在大堂上淡淡说道。
李自成不言语。
“哼！你倒是一条好汉！不过这里是大明，不是你能够肆意妄为的地方！来人，把这个欠债不还的人给我押下去看好了。械而游于市！”知县晏子宾说道。
于是在米脂县，一个高大的囚车里头，李自成被押送着，面无表情。
可是，这没有让他少受一点苦。
原因就是旁边还有两个衙役，一个人手里拿着鞭子，一个人手里拿着水。水里面甚至还有冰凌子。
看来那个艾举人好好地关照了一下李自成。
一路上李自成不断地被人抽鞭子，每一鞭子下去，李自成身上的红色的鞭子印记就会多一条，李自成心里的屈辱也就会多一分，怨恨就会多一分。
一条街走下来，李自成早已经是人事不省，几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亲朋旧友见了很不是滋味，就想尽了办法准备去把李自成给捞出来。
终于，在金钱和哀求的配合之下，李自成终于是被救出来了。但是，李自成的状况很不好，甚至可以说几欲垂死。
一群人急急忙忙请了一个大夫，开了几服药给了李自成。为此，李自成家里面已经是没有任何的可以让一个人看得上的物件了。
年底的天气很冷，李自成面无表情地走在大街上。
春节，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都是一个盛大的节日，于李自成来说也是一样，但是几乎就是四面墙的家里已经拿不出任何多余的钱财去置办一场稍微有点儿样子的晚饭了。
李自成来到艾举人家门口，希望艾举人能够再借点钱给自己，让自己的妻子和家人能够吃上一点像样点的饭菜。
正当李自成鼓起勇气推开艾举人的家门的时候，里头传来一阵说话声，侧耳一听，内容如下：
“前几日那个狗日的李自成怎么还没有给老子送钱来？他妈的还要不要活了？再不还钱老子就再去告官！让他生不如死！”
李自成垂下了准备推开艾举人家里大门的手，忽然他又想起了自己杀掉文举人时候的那种感觉，很微妙，似乎自己还有点享受？
于是李自成回到了家里。
第二天，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地上有一摊殷红的血迹，艾举人躺在地上，眼神里尽是恐惧，浑身抽搐，嘴角的血迹如同泉水一样似乎永远止不住地流下来。
李自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该死的艾举人，就是这个家伙，害得自己家徒四壁，害得自己在除夕之夜全家在吃野菜，也是这个家伙，自寻死路地要去告官，于是就不得不杀了你了……
文举人看着面无表情的李自成，嘴角努力地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他说不出来了，眼神暗淡下去，只剩下恐惧和后悔。
一边的李过对着艾举人吐了一口唾沫，对着李自成说道：
“娘的不就是欠了你半吊铜钱么？还是那种劣质铜钱，怎地？就打算去告官？又不是不还你！我呸！”
说完又是一口唾沫吐在艾举人身上。
李自成牵着驴子，对李过说道：
“去河边把这头驴子给杀了，让你娘补一补身子。”说着又摸了摸艾举人身体，拿出一些银子和铜钱对李过说道：
“这些钱你也拿去，你娘身体不好，去抓一些药给她吃罢！”
“好！”也不多废话，揣了银子就牵着驴往河边赶，驴子的背上，还有艾举人的尸体。
不一会儿李自成来到河边，看到河里面就是殷红的，驴子倒在一边，四个蹄子蹬得直直的，显然死去了。艾举人的尸体也已经不见了。
李自成拿着驴子腿，上头沾着艾举人的血，他也不洗干净，直接拿着。也没问艾举人的尸体去了哪里，相信自己的侄子李过会安排好一切的。
刚刚回到家，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刚刚准备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似乎有男子的声音。
李自成嘴角慢慢地垂下去，阴冷的脸上只剩下如同三九寒冬般的阴冷。
李自成二话没说直接转头去了自己的侄子家里。
李过家里，李自成和他嫂嫂一起吃着东西，一条驴子腿在桌子上很显眼。
“你婆娘吃过了？”李过问道。
“她吃过了！”李自成笑吟吟地说道。
李自成又接过李过准备喂自己嫂嫂的装着稀粥的粗瓷碗，在里面放了一些碎碎的驴肉，一边喂嫂嫂一边说：
“不要让嫂嫂大口吃，要细细地吃，不然容易把嫂嫂的肠胃吃坏了。”
李氏一边吃一边说道：
“你以后不要再去找那些你的狐朋狗友了，多在家里呆着，陪一陪你的婆娘。”
“我的好嫂嫂哎！若是没有我那些朋友，我的骨头现在啊可能都已经在某个土堆里头成了灰呢！嫂嫂你放心，小枣儿自己会注意分寸的！”
李氏没有再多说什么，继续喝着薄粥。
李自成面对这个自己敬爱的嫂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替那个贱人隐瞒这件事，但是出于对自己嫂嫂的爱戴，李自成也没有说破。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就回到家里去了。
回到家里，看见那个贱人正在正在灶头烧火做饭，李自成嘴角一裂，紧了紧自己的裤带就出了门。
来到盖虎家里，看见盖虎的婆娘正在喂猪，一边的两个小崽子也在吸着鼻子，不停地问自己的娘亲说什么时候能杀猪吃。
盖氏见李自成来了，对着他笑了一声。李自成走了过来，摸了摸那两个小崽子的圆圆的头，对着盖氏笑了一下，就走了。
李自成不是那种你一人惹我我杀你全家的那种人。冤有头债有主，没必要去杀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瓜葛恩怨的弱女子，尤其是这个女子还带着两个孩子。
李自成想了想，来到一个驿站边上，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路边光秃秃的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壮汉走了过来。一身的酒气。
“哎？李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的差事就完成了？我还以为你明天才会回来了呢！”盖虎说道。
“本来是明天才回来的，不过那边实在是让人不舒服，没有家里来得踏实，想家里的婆娘也想的紧，就这么回来了。
咦？盖兄，你怎么一身酒气地回来了，是不是那个许驿丞要高升了？来，过来坐一坐，跟我聊一聊，让我见见世面也好！”李自成大笑道。
“许驿丞要老死在这里了，但是京城里头发生了一件大事啊！”盖虎留着悬念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李自成急迫地问道。
“只听见那恭王场一声惊天爆炸响起，折断的木材、乱飞的石头还有各种禽类的尸体就从天而降！火光冲天，尘土飞扬！几万间房屋和百姓就这么化成了飞灰！有些人的衣服都飘到了昌平去了。死在那里的人都是衣不附体、全身红裸。听说紫禁城里头的那些正在修理的匠师们都被震下来了！从那高大的手架上摔下来，成了人肉袋！
皇帝准备出行的仪仗队里头的大象都受了惊奔逃而出，闯入大街到处乱窜，践踏百姓，导致死伤无数！
我甚至听说何御史的小妾都被震得衣衫尽碎，想想那个美啊！啧啧！怎么咱们兄弟无福享受呢？”盖虎说道。
“都说天有异象，那么就会出妖孽了！这乱世可能要到了啊！难不成这大明要亡国了？”李自成皱眉道。
“这事与我们有何关系？只要那官家能把银子发下来，银子能够买到足够的粮食给咱们活下去，那么这大明姓朱还是姓谁的，与咱们有何干系？”盖虎笑道。
“确实没有什么关系，只要有银子，什么都好说。不过你跟我之间的事情是不是要解决一下？毕竟这事儿可不是银子能够解决的。”李自成道。
盖虎悚然一惊，正欲站起来跑路，却感觉自己的心口处一疼，低头一看，一把带着殷红的鲜血的刀尖从自己的胸口处突出来……
盖虎眼神很复杂，看了看李自成，里面似乎有愧疚之色……
用舌头舔了舔脸上的血迹，李自成面无表情。他甚至连盖虎的眼神都不去看，他觉得那是对于自己的一种侮辱。
把尸体拖到了一边的芦苇荡里头，草草埋了埋，就回了家。
韩金儿在家里烧火做饭，李自成给了她一块肉说道：
“今天我那些兄弟们给了我一块肉，你吃罢！”
韩金儿脸色一喜，连忙把肉丢进了锅里，放了点儿蔫了吧唧的野菜进去。
不一会儿，肉煮好了，韩金儿给了李自成一块肉说道：
“夫君，你先吃罢！”
“好！”说完，一口咬了下去，感觉自己那个贱人的手艺还不错。
“你也吃！”李自成给了韩金儿一块肉说道。
韩金儿没有说话，拿着肉就吃了起来。
“你吃罢！以后你跟了我，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这些年真的是苦了你了，以后啊！跟了我，让你天天吃肉，如何？”李自成说道。
韩金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低着头正想说什么，只听见一声柴刀划过空气的声音，然后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自成收了柴刀，看了看还在地上滚动的韩金儿的头颅，啐了一口唾沫后，从灶台里拿出拿出一根着了火的柴火，直接丢进了柴火房。
浓烟不一会儿就从屋子里头出来了，李过见了，也不说什么，就对着李自成大喊：
“叔叔！你就知道了？”
李自成点了点头道：“今天才知道的，平白受了这么久的侮辱。”
“你打算去哪里？”
“石积山！”
“也听说那边已经乱了，去那里哪里有什么好去处？”
“对我来说，那里，就是最适合我的去处了。”
李过一愣，随即大喊道：
“我也去！”
李自成回过头说道：
“等你娘做了古再来找我吧！”
李自成家已经烧了起来，红红的火焰升腾，街坊四邻都出来了准备灭火，不过看着那火焰的势头，也就绝了灭火的打算，静静地看着火焰升腾。
远处，李自成的身影在火焰的背景中显得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