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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降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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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清这一觉安宁地睡到了卯时。

    她的九叔既是先帝最宠爱的孩子,自然具备一些不愧于先帝偏爱的特质,比如,比他的长兄更加冷静从容,越到情势大好之时,越不会得意忘形,登高跌重。

    齐侯灭此朝食的狂妄,在长沙王这里是不得见的。天一亮,燕阙城郊外就遍地筑起野灶,袅袅炊烟依依升起,一墙之隔内,人烟阜盛的西京古都百姓却由于害怕引得战事,许多人连饭也不敢吃,阖家老幼抱在一起惶惶终日,整座城如同死寂一般。

    长沙王的军队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灌铮这边是一夜没合眼地枕戈待旦。

    但刚吃完早饭的长沙王并未下令进一步攻城,反而主动派人递给灌铮一份降表。

    灌铮看完那篇降表脸色发白。

    首先,这是长沙王是以皇帝的口吻写的,自责“朕”登基以来十几年来国政废弛,民不聊生,既没有收复失地,又不曾休养生息,更将权柄交与后戚,使得牝鸡司晨,祸水乱政,愧对天地宗师,如今幡然悔悟,决定让贤于九弟长沙王。这份范式完美的降表只待沾着皇帝的血再盖上一个掌印即可,里头哪一个字是灌铮配看,敢看的?

    其次。降表最后有一张单独的牍被抖落了出来。

    这份的语气便不那么戏谑嘲弄了,它是给皇帝的下的最后通牒。

    亲自来城头投降,否则屠城。

    灌铮不敢怠慢,直接亲自骑马飞奔入皇城,递送到皇帝眼前。

    此时皇帝已乔装打扮,登上了准备从南郊的荒林绕道离开的马车。

    接到灌铮送来的信,他更是怒不可遏,往马车里一钻:“姜篆此子自幼桀骜残暴,确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待来日剿灭叛贼,朕必定亲自为燕阙父老讨上这一笔血债。”

    言下之意,他现在保全自身最重要。

    灌铮听得瞠目结舌:“陛下不打算登上城楼与长沙王谈判?”

    “你糊涂了!”皇帝斥他,“他连无辜百姓都不放过,何况是朕?朕若是真上了城楼,必定中了竖子圈套。”

    “陛下!”梁符拄着拐杖从后一辆马车上颤巍巍下来:“不可!不可!”

    梁符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三朝人主,没想到大燕皇室最后竟能出这么个皇帝,他痛心疾首道:“陛下,无论事成与否,您皆得庇佑燕阙百姓啊!否则叫史官日后如何书写陛下?长沙王谋反,若陛下弃城而去,叫他屠戮古都,即便贼诛,陛下日后也将受千夫所指,万民唾骂,千秋万世将如何评说?百岁之后陛下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倒不是皇帝真在乎这些身后虚名,他被梁符前所未有的严厉口气唬住了,最后被灌铮半拉半拽着强行抬到了东城门上。

    听闻皇帝亲自来了,永清还当他转了性,后来又听得是灌铮和梁符将他拉来的,她顿时感到情理之中,还是丝毫不意外。

    城门之下,两军暂且偃旗息鼓,黑压压一片的长沙褐羽玄甲士紧紧地绕着弧线围住城门,眼见皇帝来了,迅速有人朝后方报去,不时,一匹黑马载着长沙王姜篆来到阵前,身后跟着一匹白马,载着一个眉目深邃,杀气甚重的四五十岁的将领,想必就是欧阳野的父亲湘阴侯了。

    永清第一次见到这位九叔。

    他是先帝幼子,如今不过三十九岁,眉目极为英气,只是眉有些过于的低,压着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显得有些阴鸷。

    皇帝迅速转向灌铮,低声道:“现在,万箭齐发,能不能射死他?”

    灌铮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城头固然已布了一队弓箭手,但要传令统一,挽弓调弦,这么大动作,久经沙场的长沙王和湘阴侯难道看不出来皇帝打的是什么主意?

    黑马在空地中兜转几圈,精致的金缕玄甲里扬起一张笑容不屑的脸:“姜简,你如今好老。又老又没用。你看看你那副神色,你是一国之君么?你配吗?连旁边的梁符看起来都比你聪明。”

    这个十几年不曾有人提起的名讳,让皇帝分外刺痛。

    自小便是如此。

    自从姜篆一降生,他就是皇帝最宠爱的幼子,自他会说话开始,面对着比他年长十几岁的皇长子,没有一点敬畏,除却在先帝面前,他皆是指名道姓地喊着东宫太子。

    后来姜简登基为帝,姜篆在湘阴侯的护送下回到封地,他以为他高抬贵手故作大度地放过姜篆一马,这落魄的幼弟起码会感恩。

    但姜篆变本加厉,直接在长沙国当起了土皇帝,私自铸钱,岁不纳贡,连宗亲朝觐也从不参加,十几年了,什么祥瑞降临,万岁生辰,一张贺表都不曾递到朝京来,即便是旁人代笔,他也不屑给皇帝写。

    皇帝一掌拍在女墙头,撑着身子冲长沙王骂道:“当年父皇以为你谦逊有礼,进退有度,如今你却做起这种谋逆犯上之事,你对得起父皇的栽培么!不怕干陵土崩,父皇九泉作威?”

    干陵是先帝的山陵。

    “大兄误会了,”长沙王不想他竟然拿先帝的陵寝来诅咒他,有些觉得荒唐地眯起眼睛,“父皇当年从来不是教孤怎么做个臣子,是教孤怎么做人主,怎么做君王,如今孤不过是完成父皇夙愿罢了。姜简,父皇将大燕江山交到你手上,你看看你搞成了什么名堂?说实在的,你还不如直接把江山送给蘧进,哦不,说不定你直接驾崩,蘧皇后女主垂帘摄政都比你治理得好。你说,这满朝文武,甚至你的后宫里,有多少人盼着你早点死?可你偏是命长。孤成不成事另说,你姜简,必须死。”

    不愧是多年的对手。

    长沙王每一句话都深深扎进了皇帝最恨,最在意的心窝。

    他蓦然看向一直缄默不语的湘阴侯,冷笑道:“好啊,可湘阴侯可晓得你是个怎样刻薄寡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