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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碧云将暮杯中绿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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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想着不过是去服个软,带太多宫人一起去未免兴师动众,说不定又惹了谁的眼,就只点了如茵和如蓝两个人跟着。

    冷冬才刚来不久,宫中树木皆已纷纷凋敝,叶子在空中被风吹得打了几个旋,又缓缓飘落下来。素色的衣裙浮动,绣鞋踩上道路的泛黄落叶,吱吱作响。

    润宇阁距离越凤宫不算太远,魏旭宁三人走了一会儿,便也看到了那座园子。这里草木繁盛、树木青翠,比之宫里别处都更多几分活力,但要说有什么惊异之处却是没有的,内里的殿堂建筑也不过一般。泽和帝好享乐,却在这润宇阁待了那么多天,也难怪永安会怀疑传言不实。

    润宇阁外只有几个小太监守着,一见永安长公主殿下带人上前来,连忙殷勤行礼,询问是否要进殿内给皇上报信,魏旭宁含笑摆摆手直说不用,如蓝随手塞了一小包银裸子到几人手里。

    永安朝如茵看了几眼示意跟上,自己便快步向润宇阁主殿走去。距离主殿越来越近,一路上却不见任何宫人。

    永安略一琢磨,许是冬季寒冷,父皇体恤下情让宫人们都去屋内伺候了,也并未多想。哪知道,快到主殿时突兀听到一阵歌舞乐声,还夹杂着女子的软语娇嗔。原来主殿前头一片安静,主殿里面全是欢声笑语。

    魏旭宁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提起衣裙蹑手蹑脚的靠近殿门,偷偷瞧了一眼,马上就缩了回来。霎时面如土色,转瞬又因气愤而涨红,却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往后一看见到如茵正端着补汤要过来,永安勉勉强强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接过补汤的端盘不言不语的,只径直往来路方向回去,看到如茵疑惑的表情也仍然缄默如初。如茵一见主子这吓人的脸色,也不敢多话默默跟着一起走了。

    等候在外面的如蓝看到两人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却发现补汤并未送出去,反而还让主子端着,心知怕是出了什么变故,也不询问只行了一礼后便接过托盘。

    魏旭宁对着几个看守的小太监扫视一番,眉眼凌厉,恨声说道:“今日本宫从未来过这润宇阁,你们几个也不曾见过本宫,可要牢牢记好了!管住你们的嘴,莫要让我听到半点风言风语,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带着如茵、如蓝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一小段路,如茵见永安脸色好看了些才怯怯的问道:“殿下,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您看起来很不高兴又伤心的样子。”

    “没事!”看到如茵缩了下脖子,如蓝也一脸忧心忡忡,魏旭宁才反应过来自己语气太凶吓着她们了,放缓了嗓音说:“回宫再说吧,一时半会儿我也没心思讲。”

    如茵和如蓝担心的看着永安,惴惴不安的跟着回了越凤宫。

    屋内馨香温暖,与室外的湿冷完全不同,魏旭宁一进内殿,宫人们连忙过来褪下厚实披风取来手炉给永安揣上。

    又有宫人端来一盅甜汤,魏旭宁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神色恹恹地躺在软榻上开口:“除了如茵、如蓝留下侍候,其他人都退下。若是锦绣和白芷二位姑姑回来复命了,就过来通禀一声。”

    转过头来,魏旭宁一见如蓝手中仍端着那未送出的大补汤,怒从心起,蹭的从软榻上起身,猛然走到如蓝身前夺过托盘,狠狠朝地上一砸,木质托盘和瓷器的碰撞破碎声、汤汁泼洒声闷然作响。

    如茵和如蓝自被孝睿皇后安排在永安身边以来,还从未看到过她这么失态的样子,在这片杂乱噪声中呆愣的望着永安独自发泄。

    情绪激动过后,魏旭宁全身瘫软双腿挨着软榻边上伏在榻上痛哭起来。如蓝素来稳重,此时见得永安泪流满面也不由慌了,“殿下,您别哭啊,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如蓝走过去蹲下|身子安慰性的轻轻拍拍永安单薄的肩膀脊背,如茵也过来拿着素色锦帕为永安轻轻拭泪,无言的安慰让魏旭宁心中涌入一阵暖流,越发哭得大声了。

    敏感的孩子若是受了委屈,不会在陌生的环境里对着毫不相干的人哭泣,只有亲近之人才能让她们卸下心防,然而皇宫中是容不下一个孩子毫无顾忌地哭泣,无人庇佑者尤甚。

    仿佛对永安心中的伤痛感同身受似的,如茵和如蓝两人的眼眶也默默红了。慢慢的,魏旭宁也渐渐冷静下来,说不清是哭累了还是发泄的差不多了,才抽抽噎噎地开口:“刚刚……我没让如茵将补汤端进去,润宇阁……内殿里……”

    毫无察觉的紧咬双唇,洇出一丝血意,魏旭宁双目无神,声音仿若从牙缝里挤出,“我看见他们,里面笙歌曼舞好不快活……那个贱人就躺在他的怀里,醉意盈盈地给他喂酒,那些近身的舞姬,狎昵成趣……不堪入目!”

    “罢朝以悼皇后?!无耻之尤,这种人怎配做我父皇!”再次回想起刚才亲眼目睹的淫|秽|乱象,魏旭宁一阵咬牙切齿。

    见得永安眉目间一派郁色,加之这般恨之入骨的语气,如蓝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是又见到郑妃了?润宇阁里?”

    魏旭宁恨恨点头,如蓝略微偏头横了惊呆了的如茵一眼,接着安慰永安道:“殿下莫要再气了,和他们置气,气坏了自己可不值当……”

    “前几日奴婢和如茵可还听说那位郑妃娘娘笑骂翔凤宫一干人等都是‘无主之奴、丧家之犬’呢,可这又有什么值得生气的,这位出身低微、资历浅薄,口头上逞能还洋洋得意,却不知满宫上下都在看她笑话。难道真的牡丹没了,她就是那朵芍药了?

    现在捧着她是因为陛下喜欢,若是哪一天不喜欢了,还不知这位郑妃娘娘受不受得住。殿下您是皇后娘娘所生的嫡长女,皇室宗亲自然是向着您的,只要不授人以柄,她奈何不了您。只是还需防着她的枕边风,免得陛下彻底偏向青鸾宫,反倒对您和瑞王殿下不利。”

    一听谈及瑞王,魏旭宁立刻抛开所有纷杂思绪,一心只念着弟弟了,“这几日我一直闭门不出,也没去看看渊儿,他还那么小肯定吵着要母后了。这里又不是在翔凤宫内,他也不知道习不习惯,怕是不习惯极了,那些宫人们伺候的也不知尽不尽心,我必须得去瞧瞧!”

    如茵见永安风风火火的就打算这么过去相邻的配殿,急忙拉住她,“诶,我的殿下,您好歹整理整理再过去啊!”

    魏旭宁看了看自己,面上一红,便任由如茵收拾了,而如蓝则在清理地上的碎瓷片。正当三人拾掇的差不多时,殿外有宫女来报白芷姑姑回来复命了。

    听得白芷回禀皇祖母会好好让郑妃知道规矩后,魏旭宁略微觉得出了口恶气。又听闻当朝谢丞相的夫人谢颜氏请求入宫觐见皇太后,皇祖母已然允许她们近日入宫,派人过来询问自己是否也要过去见见。

    想到母后的娘家便是丞相府,此次入宫求见只怕是为了探望自己和渊儿,魏旭宁心中稍稍宽慰,欣然应允。

    白芷含笑望着永安,“殿下愿意就好,婢子这就派人去回禀皇太后。到时候,您是否要带着瑞王殿下?”

    “自然是要带着渊儿一同过去,就劳烦白芷姑姑多费心了。”

    “殿下客气,太后惦记着您和瑞王,后宫中哪个不清楚。”

    夜凉如水,树影婆娑,丞相府卧房中传来阵阵咳嗽声。

    桌上油灯烛火正盛,跳动的烛光映下影翳晃动在人脸上,一名容颜清隽的男子半靠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手中还拿着刚刚喝完药的小碗。

    床边坐着的女子默默接过来,瞥见他嘴角的药汁,抽出帕子拭去,又见着男子憔悴的面色,不由哭诉起来。

    “我那可怜的珩儿就这么没了,当初我就万分反对与皇家结亲,今上登基后与珩儿相敬如宾,我便稍稍放了心,可谁知……我就知道!

    后宫能是个什么好地方,白白让我如珠如宝疼宠了十几年的女儿送了命,那些女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满肚子算计尽会些鬼蜮伎俩。

    如今就剩下珩儿的一双儿女留在那吃人的后宫里,若是再出什么事,我……我真是合该与苦命的珩儿一同去了才好!”

    “说什么傻话。今上为晋王时,资质平庸,而皇家关系复杂、牵扯甚广,我又何尝愿意让珩儿无辜被卷进去。然而先帝爱重今上,执意指婚,说不得是我一身官位招人惦记,才累得珩儿成为皇家妇。唉,是我对不住珩儿,涵清,我……你责怪我也是应该!”

    “夫君,是我口不择言了,我总觉着珩儿还像在我眼前撒娇似的,你别……”

    “今上性子多疑,我几日前告病休养,你此时进宫,未免有些操之过急……罢了罢了,你进宫去看看也好,虽说以我们两家的姻亲关系,皇太后自然会照顾好旭宁和明渊两个孩子,但多关心关心总没有错。

    皇太后召见不可怠慢,你携同昭惠大长公主一同觐见,让她们母女俩也叙叙话,务必求个恩典让旭宁和明渊来丞相府一次,就以看望我这个病中休养的外祖父的名义,余下的不要多说。”

    “夫君放心,我都记下了,太医说你郁结于心,莫要再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