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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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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秦凯文离去时,他已经烂醉如泥了,在他身上找不到钥匙,费一笑只好给他就近找了间宾馆,让他暂时住下。

    费一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她以为费泽阳早就睡下去了,没想到客厅中烟雾缭绕,某人还在等她归来。

    看到费一笑推门进来,费泽阳这几天濒临源头的愤怒终于爆发了,玻璃茶几上的杂志被他重重摔在地上。

    费一笑径自换了拖鞋,便往里头走,摇晃了下酸痛的脖颈,还真是累,秦凯文太重了,刚才为了拖他出来,他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自己身上,活活折腾死了。

    费泽阳摆出了这个姿势要跟她理论,或者在等她的解释,可是她心绪不宁,浑身疲惫,根本就没有心情跟他讲,何况她跟他还处于冰封的冷战时期。

    “站住。”

    眼睁睁地睨着费一笑就要往卧室走去,费泽阳忍不住出声,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费一笑倒真是站住了,只是头没有转,身子也没侧下,她微醺,神志尚清醒,右手两根指尖很自然地拂向鬓边,在等待费泽阳的下一句话。

    费泽阳见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原本就不爽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费一笑,难道你没话要跟我说吗?”

    费泽阳烟灰色的瞳仁幽然淡黯,大步上前,他冰凉的手指就那样从她有些热度的脸上轻轻划过,忍不住皱起了那道好看英挺的剑眉,“你喝酒了。”如此相近的距离,浓浓的酒味,连她呼出的气息中,都带着酣甜的酒香。

    直到费泽阳修长的手指触上她略烫的脸颊,费一笑余光才扫到他白色的衬衫腰间有三四处细微的褶皱,领带不知道被他扯到哪里去了。

    落地窗前的窗帘没有被拉上,月色披靡,银色铺洒,夜半时分,一片沉寂。

    费泽阳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绕在了她的纤腰上,费一笑向前走一步的同时,他却将她向后拉了一大步,费一笑适巧跌进了费泽阳结实温暖的怀抱中。

    冬天,因为房内开了空调,费泽阳穿的不多,上身就一件白色的衬衫,隔着他薄薄的衬衫,费一笑在感受费泽阳温度的同时,能够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还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有些不规律,估计是气恼造成的。

    “费一笑,难道你没话要跟我说吗?”

    费泽阳俯身,在她耳边吹气,声音明明是慵懒的调调,却让她浑身一震,以她对费泽阳的了解,他的气,已经到了无处发泄的边缘,濒临崩溃。

    而瞬间,她感受到自己腰间的双臂更加强有力,禁锢到她无法动弹,他的双臂勒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没有要说的。”

    费一笑也有些倔强,她知道此刻她倔强根本就吃力不讨好,无法安抚如狂狮般暴躁的费泽阳,却在出口后,惊觉自己潜意识里已经养成了惯性跟他对抗。他不赞同的事情,她偏要去做,十几年间养成的恶性循环,即使今时今刻,也无法一时半刻改回来了。

    何况,在费泽阳面前,她拉不下脸,一如他无法低声下气跟自己说话。

    “没有要说的?嗯?”

    费泽阳对着费一笑的脸,盯了很久,发现她毫无怯意,也毫无愧疚。

    他从下班后就回来了,一直联系不上她,而她倒是熬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回来时候,还满身的酒气,不用说,也肯定去泡酒吧了。

    她一个十九岁的大学生,去泡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难道就不怕,那里头,可没有好人会救你,还喝的醉醺醺的,不怕人家偷偷下药。这年头,什么事情没有,女大学生在酒吧失身都已经是小把戏了。

    她就不能少让他操点心吗?

    费泽阳拥着她的身子有些僵硬,费一笑推不开他,他的眼神微微着力,费一笑心里的滋味难明。

    费泽阳的唇角浮起一抹讽刺,“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你今晚去哪里了,跟谁去的?”

    费泽阳见费一笑沉默,眼睛缓缓闭上,显然不愿意多谈,他觉得心里的奔腾的怒意狂涌而上,顺着浑身乱窜的血液,激荡不已。

    他有些无力,恨,恨她,恨自己,最终,他克制地闭上眼睛,他前几天已经对她做出了那等事,结果闹到如今这个僵持不下的境界。

    他睁开眼睛时,见费一笑睁大了眼睛,眼神中流露出三分迷茫,她认真地看着他,但是又仿若他与她隔了千山万水,而非近在咫尺。

    费泽阳觉得被费一笑这样看着,胸口闷闷的,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很久很久,久到费一笑觉得有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费泽阳才终于转开眼,目光移向窗外沉寂的暗夜,嘴里道,“对不起。”

    他没有多说,但是这三个字包含了千言万语,费一笑不是不清楚,她都被他盯的心头都有些不安起来了。

    对不起,他不仅仅在说前几天那一件事情,也有为这些年对她的冷漠而心怀愧疚吧。

    费一笑有些错愕,错愕的是费泽阳的怒气为何消散的这么快,明明刚才濒临爆发,为何此刻——

    若真要费泽阳来解释,他自己也未知,他不知道到底是眸带迷茫的费一笑让他的无名怒气收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

    他逼问她去了哪里又能够怎样?

    只会让他们之间的隔骇闹的更大……

    曾几何时,他也开始学着去爱人,学着去体谅,学着去揣摩人家的心思

    费一笑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唇涩得很,刹那,费泽阳俯身狠狠地吻住了她,他的动作渐渐狂野,满意地看着费一笑的脸颊成了一片绯红。

    费泽阳眼神灼灼,迫使费一笑无力地闭上眼睛,他粗重的喘息着,“睁开眼睛,看着我,笑笑。”

    费一笑顺从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费泽阳额头上沁满了细汗,她伸手去抓,却眼睁睁地看着那汗水,无声无息地坠落于地;他那双烟灰色的瞳仁漂亮深邃,此刻漾满的是情与欲,还有在两簇恣意燃起的火光间,她看到了一个飞蛾扑火的自己。

    飞蛾扑火,那分明是曾经的自己,飞蛾扑火的下场,是体无完肤,费一笑忽然觉得浑身烫的厉害,异样的灼热,令她整个人慌得很。

    费泽阳骨节分明的手指急躁地探进费一笑羽绒服内,他的手心灼热,一寸一寸吞噬着她的肌肤。

    费一笑倒抽了一口气,她在他的眸中,忽然看到了一个迷失的自己,身陷囹圄,前方是死胡同,而后头又有紧紧赶来围困的追兵。

    她忽然害怕起来了,恐惧那个熟悉又陌生地自己,正如她晚上跟秦凯文说的,“爱情能让人欲罢不能,迷失方向,痛并快乐着。”

    费一笑琉璃般璀璨的双瞳中闪烁着惶恐,她罔顾了费泽阳眼底的那两簇被情欲折磨的光芒,她的膝盖往上用力一顶,看到费泽阳松开了她,半蹲了下午,捂住身体某一部位,她才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

    她也将刚才他赠与他的这一句话还给了他。

    费一笑飞快进了卧室,反锁了门,就怕费泽阳赶上来报复。

    费泽阳痛到抽筋,强撑着走到沙发上,额头上还有汗水,脸上的肌肉紧绷着,费一笑那一脚还真是狠,也不怕断子绝孙。

    不过自己也太冲动了,明明只是想要给她一个惩厉式的吻,警告她下次不许去喝酒,为何最后失控,恨不得当场要了她。

    他苦笑,当费泽阳碰上费一笑,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都成了可能。

    费泽阳手心托着下颔,坐了良久,脑海中最后什么也没东西剩下,他熬到肢体麻木了,才回到自己的卧室。

    费一笑在房内,她泡了个澡后,倒是很快睡着了,大概真是累了。

    第二天,费一笑起来,费泽阳已经走了,茶几上留了一张纸条,说他上班去了。

    费一笑去了学校,顾元涛的脸恢复了,他跟费一笑说,顾启华想见她一下,已经出院回顾家老宅子了。

    费一笑心头十分纳闷,眯起眼睛,看了顾元涛半晌,“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爷爷打着你爸爸的旗帜要见我?”

    顾元涛点了点头,费一笑的聪慧,不用点就通透,这难道就是双胞胎的默契吗?真是有些嘲讽呢?

    “我爷爷想要你认祖归宗。”

    顾元涛呼吸有些急促起来,眸中却是寒星点点,深邃异常,“爷爷做事向来不是心血来潮,他若要做,便要成功,否则他宁可放弃。”

    他父亲顾启华如今确实很忙,为难的是欧阳紫这个棘手的人物如何处理,如今欧阳武月已死,当年也是因为误会造成了一对相爱的人分离,欧阳紫实则并没有背叛他,而是被欧阳武月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给绑走了,为了防止她逃跑,还给她戴上了脚镣,犹如囚犯。

    顾启华无法放任欧阳紫一个人孤苦伶仃,毕竟那个女人是自己一对儿女的生母,他也不愿意让结发数十载、辛苦操劳的妻子感到委屈,他还在寻找着一种途径如何让欧阳紫安享余生。

    “难道他都罔顾别人的意愿吗?”

    费一笑心中不平,话一出口后,她又觉得那老头本就是个强权人物,一生专制惯了,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变待人处事所采取的策略。

    或许,只有她费一笑一个人不畏强权吧?

    “顾一笑这名字真难听,我还是不换了。”

    费一笑倒是不打算让顾元涛为难,直接帮他找好了借口。

    顾元涛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套说辞,一时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接着,仿若想到什么,脸色又沉了沉。

    “发生了什么事?”

    总觉得若是顾元涛还有心事,这心事还跟自己切身相关。

    “如果我拜托你同意认祖归宗呢?”

    顾元涛侧过了脸,喉结滚动,费一笑只觉得这副场面很碍眼,阳光落在顾元涛的半边脸上,他睫毛颤动,有几分虚幻、清寂和不真实。

    费一笑犹如整个身子被魔法定住了,她不解,沉默地怔着,目光却斜睨着顾元涛那张高深莫测的俊脸,明明是那个一贯雅贵的顾元涛,为何却让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此事,若是别人来说,费一笑都能够疾言厉色反驳,但是偏偏是顾元涛,她认为欠了他一辈子的顾元涛。命运将他们绑缚在一起,最后却告诉他们,他们有血缘关系。

    他爱她至深,她懂,她都懂,没有回报他同等的爱,已经让她愧疚不已了,而双胞胎的命运,痛的深切的,更是他。

    费一笑微微仰高了头,其实,顾元涛是何其无辜?苍天偏要捉弄他至此?

    费一笑爱过,所以能够体会那种爱得无力的痛楚,所以,她理解顾元涛,她心疼顾元涛。

    沉默,良久的沉默。

    顾元涛终于肯动一动嘴唇,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我爷爷,肝癌晚期,他……”

    顾元涛没有说下去,但是费一笑却懂了,仔细望去,他的脸上有着浓重的疲倦,只是被他深深掩藏起来了。

    顾老爷子之于顾元涛,是与众不同的,这一点,费一笑深有体会,不然在伦敦那些日子里,顾元涛也不用日日去看望顾老爷子,顺便劝说他认同两人既定的婚事。

    顾元涛的目光中流露出浓浓的悲哀,向来熠熠生辉的双眸落寞到容纳不进一丝光线。

    费一笑为他感到莫名的忧伤,顾元涛跟自己提这个,估计最难受的是他自己了。还要亲自承认自己是他妹妹,逼迫他正视这个已经成了事实的事实。

    费一笑皱眉,看他低垂的眉眼,淡淡地应了声,“好。”

    顾元涛墨黑的瞳仁剧烈收缩了一下,睫毛轻轻颤动,唇紧紧抿着,抓住费一笑的手愈紧。

    费一笑睨着顾元涛瞬间呆滞的脸,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挥了几下,“怎么了?”

    顾元涛只觉得她那一个‘好’字,不仅仅是一个答复词。

    他眉心敛起,压下心里涨得满满的涩意,“那下午放学后,跟我回趟家吧。爷爷说一定要看到你,才去医院。”

    费一笑微微错愕,没想到那老头还挺倔强的,怪不得顾元涛要亲口跟自己提这事,换作是其他人来提,早就被她直接给轰走了。

    “他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

    费一笑沉默了一瞬,然后问道。

    “来伦敦前,家里人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人,所以当初他来伦敦,我爸不让他来,他硬要来。”

    顾元涛模样看上去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不跟他作对了。”

    费一笑听得出来顾元涛话中的深意,她回想起伦敦时,自己也跟那老头斗嘴了,还把他给气跑了,想想那时纯粹是看不惯他的拽样,觉得他那种人,老是高高在上,高高在上一辈子了,应该受些打击,没想到那个时候的他,就已经是……

    如此一想,费一笑倒是发现自己有些敬佩起那老头了,他一直伪装得很成功,连自己的火眼金睛都被蒙骗过去了,丝毫没有察觉到端倪。

    “还有多少时间?”

    费一笑默默地盯着他,顾元涛的声音有些沙哑,“一个月。”

    一个月?

    费一笑真切体会到一个月的时间有多短,那段费泽阳跟顾嫣然的婚期,让她饱受煎熬,最后发现时光匆匆,是公平的,不会因为人为的某些梦想或者期望而停下来,或者缓上一缓,让你喘口气。

    一个月,没想到那个精神抖擞的顾老爷子,生命竟然是如此的短暂了,一个月后,他就会消失在这个滚滚红尘之中,奔赴西方极乐了。人生就是一条一条的活生生的生命,从生命的起始线,走到终止。

    “难道没有法子了吗?如今医学这么发达。”

    费一笑问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目光低垂,若是能够医,顾家不可能放任,她这问了也等于白问。

    “手术只有百分之三的机率,还要忍受非人的折磨,加上年纪已高,爷爷放弃了,他觉得活到这大把年龄,已经足矣。”

    顾元涛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微微颤抖,放在膝盖上,他最终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难得他看得开。”

    费一笑挑了一下唇角,倒是有些佩服起这老头来了。

    “他说一个月也可以做很多事,他要把后事跟安排了,免得连走都不放心。”

    顾元涛修长手指再度微微一紧,费一笑闻言,忽然徒生悲伤,又仿若顿时醒悟。

    “看来,他这一生,连最后一个月都要专制到底了。”

    其实,转念一想,顾老爷子的这一种专制,是否是换一种法子来表现对家人的关切之情呢?

    一生都是劳碌命,若是可以惬意享受自己的人生,撒手什么都不管,他也不会活得这么累了,他肩膀上肩负着是顾家所有人的重任。

    “爷爷总觉得顾家的香火不旺盛,若是多一个后代,他自然是高兴的。”

    “看来,在他眼里,我也就这么点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