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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我们明天一起去草原看看？”
是夜，星光消沉，街灯溢彩。整栋办公楼没了白日的喧嚣，办公室仅余周柯兰与文心二人，其余全是如针尖落地可闻般的安静。
此情此景下，周柯兰的问话多少显得有些暗昧。
文心一时没有作答。
周柯兰也感到有些尴尬，赶紧解释：“我想枯坐在办公室怎么也没可能发生灵感，不如实地考察体悟，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文心不由地笑说：“你这么一解释，倒像我会欺负你似的。”
周柯兰用失笑掩藏失落。如果文心真的愿意“欺负。”他，周柯兰情愿这是一辈子的事。
文心利落地站起来收拾东西：“明天就去吗？”
“对，如果你没有其他安排的话。”
“没问题。明天早上八点在车站见吧！”
“好！”文心已经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周柯兰又叫住她，“记得带上厚棉衣，草原的晚上很冷。”
文心微微一笑，翩然而去。
虽然临近立秋，但第二日照常是个闷热的太阳天。夏日的阳光在城市显得恶毒，在草原上却很明媚。
班车颠簸了大半天，车里许多藏族人，带着草原上特有的牛羊腥味，给人以独特的嗅觉体验。周柯兰和文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说目的地的特点，说说其他旅游地的资料，说说大学时候的趣事等等，很多时候只是各自沉默。
不知怎么，文心忽然想起她与大河去厦门的日子，当初他们是那样地亲密和甜蜜，不记得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一路都在咯咯直笑，同行的路人、路边的风景、人、狗、花草各种事物都会让他们开心很久。那个时候，世界美好得近乎失真。
她感到一阵锥心的刺痛，定了定神，赶紧转过头与周柯兰聊天。
其实，周柯兰是个不错的聊友。他自小游历五大洲四大洋，见识不凡，由一点可发散至大半个地球。譬如：同样是旅游，国内外游客的心理以及经营者的经营思路全然不同。国人多是“到此一游”，几天时间走马观花，拍照留恋，第二次基本不去同样的地方。而外国人更喜欢有质量地度过假期，骑骑马、钓钓鱼、滑滑雪、爬爬山，只要地方好，家人好友常常反复到同一个景区，慢慢体会人生、享受生活。
文心有意抬杠说：“你错了，我们国家的老大爷老太太们也经常在同一个旅游区、同一家农家乐避暑消夏。按照你的说法，咱们的老人家思想水平高度可与欧洲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高素质人才们一比高下。”
周柯兰又好气又好笑：“每天总共消费七八十，吃吃喝喝睡睡外加打打麻将消磨时间，这也能跟高素质人才们一比高下？”
文心俏皮地眨眨眼：“差不多嘛，难道高素质人才们不是吃吃喝喝睡睡外加运动运动消磨时间——提醒你，麻将可是国家体育总局认可的运动项目之一。”
周柯兰故作正经地思考了一番说：“你的建议非常好，我们应该立刻让客户增加机麻室，并向社会各界推出‘草原机麻大奖赛’，拉起一百顶大帐篷，向全球麻将高手发出邀请，这样一定能够赚足眼球，吸引客流。唔……说不定以后这里又是一个拉斯维加斯。”
想象着一群人坐在帐篷里一边吃手抓羊肉，一边打麻将的样子，文心不由得捧腹大笑。
终于到达目的地。文心已觉得不虚此行。
广阔无垠的碧蓝天空，一望无际的草地，五颜六色的小花星星点点罗织在大地上，织就了无边无际的花毯。风从地平线的尽头吹来，令无数花草竞折腰，一直吹到每个人的脚边。
在这片天地间，人是无比渺小存在，人的烦恼也是无比微小的尘埃。文心忽然觉得放下了些什么，心胸开始松动，再不如往常般抑郁难受。
“啊——”
大吼一声，这是每个初到草原的人都想做的事。声音被呼呼风声卷走，混入空旷，融于四野，消弭在冥冥天际中。
周柯兰微笑着说：“据说心情不好的人到草原来，可以借由大吼抒发郁闷。”
好像被人窥破了心思，文心恨他一眼说：“谁说我心情不好了？我心情好得很！”
周柯兰笑道：“当我说错，其实我也很想吼一声。”
“那你吼啊！”
“就怕太破坏我往常在学妹眼中的形象了！”
文心故作不屑：“最讨厌男人装酷了！”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耳边一声暴吼：“啊——”
文心吓得赶紧捂住耳朵。
周柯兰大笑。文心没忍住，两只粉拳狠狠打在使坏的学长身上。周柯兰一边躲闪，一边上气不接下地说：“喂喂，文心，你在我们学院当年可是以淑女闻名的！”
“谁说淑女不能打人？不对，谁说我是淑女的？在这个没有了骑士保护的年代，淑女早已转型做了扬善惩恶的猫女。”
周柯兰举双手讨饶：“猫女大人，作为赔罪，我愿意付骑马费，可好？”
文心大感兴趣，立刻放过了可恶的学长：“我还没骑过呢！在哪儿？”
草原上到处是养马的牧民，纵马草原是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还珠格格》中的经典画面，年轻的五阿哥和小燕子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那一幕令无数少男少女心襟动荡过。
而当文心坐在马背上的时候，却感觉不到丝毫电视剧中的浪漫。
马儿“得儿得儿。”跑得很慢，却颠得臀上一顶一顶，没走多远就觉得臀部生疼。因为害怕被马甩下，她紧紧夹住马腹，大腿和臀肉紧张地几乎痉挛。周柯兰对马的主人悄声说了几句，他坐在另一匹马上牵着文心的马走了一程，见文心适应了，用浓重的藏语语调说了声“抓紧”，忽然放开手打了声呼哨，自己当先奔驰前方，文心的马毫不犹豫，放开蹄子纵情跟随，直吓得文心揪紧了绳索哇哇乱叫。
周柯兰骑着马紧跟在她身后，大声提醒：“抓紧绳子，不要紧张！”
那藏族汉子大笑，对着自己的马臀轻轻甩了一鞭，纵声歌唱。歌词是藏语，周柯兰和文心一句也听不懂，但是那质朴的歌声透露出无尽地豪迈和旷达，与这无垠的天地特别地和谐。
从文心和周柯兰的角度看去，这藏族汉子纵马奔腾之景就是一幅天作布、地作幕的画。文心渐渐从最初的惊恐中缓解，之前的颠簸已经不再。马儿四蹄放空，奔跑如行云流水，人马一体，迎着狂风向前，万丈豪情自然而然从平地而起。
周柯兰大声问：“感——觉——怎——么——样？”
只是短短五个字，嘴里就吃进一肚子的风。
文心也大声回答：“很——好，看——谁——快！”
两个年轻的男女于是努力策马前驱，并行良久，不分高下。两人也不在意，只觉得好一番快意，不负草原之名。
那藏族汉子停下来问：“你们是情侣吧？”
周柯兰看了文心一眼，文心坦然摇头：“你看错啦！”
藏族汉子瞪起眼说：“你们很配啊，看上去！”
文心只是笑笑，周柯兰解嘲说：“妹子看不上咱，没办法。”
藏族汉子把绳索一扔，跳下马说：“在我们草原，男人看上哪个姑娘，直接抢了回来！你喜欢，今天晚上就去抢。”
周柯兰说：“我要娶不到媳妇，一定请你当参谋。”
众人都笑。
文心知道，这便是草原上的传统：抢亲。虽然对汉族来说特别冒昧，但是草原汉子的可爱和直率也尽显其中。
她望向似乎永远也达不到的天地尽头，轻轻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