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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红垂头丧气地提着水果回到出租屋。
她发现艺术真的不是一码子容易的事，听着车速驾轻就熟、随手拈来两个主题，而且都有点儿意思的样子，还以为找个主题忒么地容易。但是真正到她独立去想的时候，她就一个也想不出来了。
她留神地听路上的行人、水果店老板、水果店顾客的谈话，想从中找出点灵感。
两个妈妈正愤愤然说：“我家那个混帐小子简直气死我了，昨天盯着他做了整整两个小时的作业，结果一直做不完，还很多错误，中途就没认真过，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怎么做都没效果。”
水果店老板打着哈欠对千红说：“不讲价啊，已经是成本经营了，你不知道最近本地没有出产水果，都是外地来的，没办法只能这个价。”
水果店顾客说：“哎呀，都是老顾客了，老板你在总价上就让一点点嘛。”
她左想右想，没觉得中间有什么可以提炼成主题的玩意儿。这些确实是生活中司空见惯、惯得不能再惯的现象，也是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是这些烂熟的东西有什么好画的呢？难道画一个妈妈在打儿子，或者一家水果店？
回到屋里，褚滔正在闹别扭：“你还知道回来啊？丢下病人不管，还对病人吼三吼四的，你这种卑贱的女人果然没什么可取之处。”
千红冷眼瞟过去，也不说话，褚滔察觉到自己失言，偏过头去不跟千红对视。
“收起你的大少爷脾气吧，我出去是办正经事，不像某人哪，天天混吃混喝的，没见做过什么对社会有意义的事，还整天耍脾气。整个一纨绔子弟！”
褚滔愤然：“我还要说几遍，我不是少爷！”
“奇怪了，你以前不是以褚家大少爷身份而自豪的吗？什么时候有这种进步意识了？”
褚滔恨恨的，又不能明着把自己被欢场少爷鄙视的事说出来，于是顾左右而言他：“你要么就不要乱走，要么就赶紧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把我这儿当旅馆啦？太欺负人了！”
千红叉起腰，伸出三根指头：“给你三个理由。第一，这房子是我花钱租的；第二，你还欠一大笔钱，都是我厚着脸皮找朋友借的；第三，你还欠我一个纪念，我得等着你把东西交给我。”
“你的主题想好了没？想好了我立即动笔。”
一说到主题，千红顿时矮了半个头，嗫嚅着说：“那今天不就是到外边儿去找主题去了……”
褚滔哈哈大笑：“一看你就知道白费功夫了，怎么样，现在知道自己不怎么样了吧？哼，以前处处装出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你也有今天哪！”
“起码我在努力。”千红瞪起眼，“倒是某人哪，请问你整天晃来晃去，做了些什么？”
褚滔昂起头，一副骄傲得不得了的样子：“别以为我什么都没做，我已经拉到了一笔生意，马上就要上门了？”
“啊？”
眼见千红万分怀疑，褚滔的眼神愈发鄙视：“你就不懂了吧，如果随便画一副画，卖不卖得出去还两说，但是先找到买家，再画画，那就万无一失了，明白吗？做事情要动脑筋才行！”
千红心说你整个就一没长大的小屁孩人格能懂多少，脑筋有那么聪明吗？于是，她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问：“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骗隔壁李大爷家的小孙女，让她用她的零用钱换你一幅画呀？算了，能骗到也算你本事，骗了多少？够不够今天的水果钱？”
褚滔刚要反驳，就听见门铃声响起，他便挤挤眼说：“你自己去问人家愿意付我多少钱吧？”
千红满脸嗤笑地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一位华衣丽服的妇人，妆容虽然精致，但是显见的有些年纪了。
“请问阿滔在这里吗？”妇人话语间似乎很客气，却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气势。
千红愣了愣，难道这就是找褚滔的买家？感觉很亲密似的，他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人？难道是以前狐朋狗友中的之一。
千红不答话，妇人就有些不耐烦了，问：“到底是在还是不在？我跟他可是约好了的。”
“在在在！红梅姐，快请进来。”褚滔在屋里不迭声地应着，将千红拉到一边儿去，然后恭恭敬敬地将妇人请进屋。
千红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这混小子什么时候有这种混社会的本事了？从来他都是眼带不屑、蔑视众生的，谁在他面前稍微有点儿气势，他都要狠狠将之踩在脚下。要不是千红百折不挠、威武不屈的，早就败落在他手上了。现在，他表现出的难道是他们褚家基因中天生的商人本性吗？
妇人自然就是李红梅。褚滔在酒吧的倔强让她感到一点儿有趣，太久被人毫无节操地吹捧，忽然来了一个仿佛很有骨气的画家，她就像驯兽员看到了一只不肯驯服的老虎一样，想要一探究竟、然后狠狠地驯服他，让他在自己脚下颤抖，就像那些欢场少爷们一样。
李红梅很随意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说：“哟，阿滔，你住的房子这么小啊？画画够用吗？”
“够用的。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嘛！”
靠！千红心中暗道：真是小看人了，这褚滔居然有这等本事，确实令人大开眼界！
李红梅咯咯咯地笑，脸上褶子一层层的抖，看得千红脸色发白，褚滔却脸色未变，对着千红喝斥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位红梅姐了，你还不赶紧端杯茶、切些水果！”
李红梅乜斜着眼问：“这位是谁啊？”
褚滔笑道：“是我的经纪人。她才刚到，这不没见过你吗，也不知道您要过来，所以有些怠慢了。”
“经纪人？这么不懂事可是容易误事的。”李红梅听说千红与褚滔没有男女关系，顿时就将她放开了。在她看来，千红虽然年轻，但长得不女人，对男人的吸引力大概也不大。
褚滔连声应是。千红偷偷剜他一眼，匆匆提起水果进了厨房。
两人聊天的声音时大时小，千红也听不真切，不时响起李红梅的笑声，令千红老大不爽。最后，千红端着一盘切得七零八落的水果出来，摆在桌上。
此时李红梅半倚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软绵绵的，几乎就要靠在褚滔身上。
褚滔将手机照片翻给她看：“这些都是我以前的作品，承蒙朋友们喜欢，在业界还有点儿影响力的。”
千红在旁边轻轻一哼，心想：这些也算你的作品么？分明是大河的！厚脸皮！
李红梅对艺术界也不甚了解，随便瞟了一眼，说：“画得还不错嘛！果然是画家啊！”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褚滔的肩膀上，就见褚滔浑身一颤。
千红实在看不惯，硬生生从中间插进去分开两人，拿出当初做珠宝店经理的热情笑说：“是啊，红梅姐，您眼力真是好。我家阿滔那是在纽约都开过画展的，不知道多少人追着买他的作品。当初他刚刚出道，画作每平米才三千块钱，现在才几年工夫，已经是每平米一万块了！而且他的画风浓妆淡抹总相宜，投资、欣赏都是一件相当不错的选择……”
李红梅淡淡一笑：“好啊，我可以出每平米两万块请阿滔画一幅画。”
千红目瞪口呆，褚滔则是无比得意地挑了千红一眼。千红心说：奶奶的，褚滔什么情况，究竟从哪儿找来的肥羊，这么好说话？
李红梅又说：“我要画一幅全身画像，至少一人高，摆在我别墅的门厅正中央，让每位到我家的客人都能一眼看得到。所以，一定要把我画得很漂亮，最好把我年轻时候的模样画出来。”
千红听说有钱，也不那么计较了，摆出一副专业经纪人的样子，笑容灿烂地点头答应：“一切都按红梅姐的意思办，一定弄得妥妥帖帖的。不知道您想画成什么风格的，印象派吗？写实派吗？还是抽象派？”
“写实的。”李红梅嘴角勾起一抹浓重的暗昧色彩，“要裸的！”
千红的下巴“当”地掉在地上。
李红梅见没人应声，不悦地问：“怎么，不行么？”
褚滔立刻答：“行行行，我们只是没想到红梅姐你这么放得开。”
“我都什么岁数了，有什么放不开的？说真的，我年轻时候绝对是明星坯子，不信哪天我把我年轻时候的照片给你们看看。”
千红终于找回舌头，连忙说：“行，我们就照着您的照片来画，绝对写实。”
李红梅理也不理千红说：“用不着，对着照片哪画得出感觉，我愿意为艺术献身。阿滔，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
“那好，我们明天就开始？”
“行行行。”
李红梅递过一张纸，抛了个媚眼：“明天到这个地址来，我给你准备了一半的经费，画作完成，我满意呢，就付另外一半。”
千红看得完全呆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李红梅将要走出门的时候又嘱咐道：“终究是画裸照，你一个人呆着就可以了，你的经纪人嘛，来领过支票就可以走了，是不是？”
褚滔将李红梅送走，整个人容光焕发，得意洋洋地对千红说：“怎么样？”
千红摇摇头：“我没想到你褚滔的卖身钱有这么高。不过等等，算算整幅画起码要三个月才能完成，你三个月能赚四万块，算起来平均每天也才四百多块，还没有夜店的少爷们赚得多耶。据说那些夜店少爷只要够勤快，一天收的小费都有好几千哪！你确定你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