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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生辰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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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转眼便来到了年末,过了新年,荣华和清明便7岁了,在年前最隆重的事儿,便是在冬日出生双胞胎的生辰。

    两姐妹接受齐修远教习已有小半年,荣华在日前小姐妹的小雪宴上,凭借6岁的稚龄,一首“欲将风作念,寄吾雪色衣。”很是风光了一把。

    荣清伯府上的嫡小姐,德才容情可大期。

    荣清夫人在一众贵妇人面前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又将一众太太小姐们邀请了一番,十二月里千万记得来生辰宴方才作罢。

    这场生辰宴足足准备了1月,伯府上下挂着彩绦,又摆了满园的腊梅,梅花的暗香浅浅得隐在一派张灯结彩中。

    因着戚明容的牡丹从不在腊月里开,荣清夫人便特意拖了戚明堂前去国教的天工会里请了能工巧匠,在荣清府最大的园子章台园里做了一座戏蝶牡丹彩灯,这彩灯由66朵牡丹花组成,各自点起灯蕊,各色牡丹亮将起来,满园生辉。

    “真好看!”

    一个年约10岁左右的女孩眼巴巴得看了看那牡丹花灯。

    “看什么?仔细你的皮!”旁边一位身着银边湘妃色披风的女子貌似刚及笄,已用金丝簪结发的清丽女子状似粗鲁得扯了扯女孩,将她硬生生扯离了园子。

    女孩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了戚清明一身雪绸银线云纹对襟小袄裙,领口和袖口以及下摆都镶了一圈雪白的绒毛,胸前挂着金镶玉的长命锁,发间簪了一对银镂空镩丝坠珠,那坠珠在鬓角处随着人走动达啦达啦——得轻颤,如雪如玉得朝自己望了过来。

    湘妃披风女子也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见戚清明,只觉得心直直往下坠,扯得胸间一股凌厉的怨气蓬勃上来,烧心不已。

    同是荣清府的女子,凭什么!自己才是这荣清伯府的大小姐!

    出了章台园,一个身着青袄的朴素老嬷嬷不动声色得迎上来,朝两人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道:“大姐儿,柯夫人请你回屋呢。”

    两人皆露出惊惧的神态来。

    隅中的时候,宴客们已经齐落落得坐在席位上了,冬日的太阳并不刺眼,落在身上暖意融融,主人家在每个坐席上备上了一个烧着银丝碳的火盆,又用屏风挡了风向,虽是室外,尽显出一股子阳春的气派来。

    戚明容身着雪绸金线牡丹纹袄裙,头戴一对牡丹坠珠簪,额间用点了一个牡丹花钿,端的粉雕玉琢,周围一圈的世家公候小姐们,尽是一个也赶不上她的容貌。

    “听说你家请了翰林的齐修远来做教习?”

    今年已12的谢知微刚落座便迫不及待得问道。

    谢家的当家老爷正是如今翰林院的大学士谢蕴南,谢知微是嫡亲孙女,虽比荣清府两位小姐大上许多,因戚明容聪慧异常,举止全不似小娃般幼稚,两人倒也走得十分近。

    “知微姐姐怎么知道的?”

    戚明容抬起头,牡丹花下的坠珠迎着天光挥出一道珠光。

    谢知微脸色一红,“好一段时日没见着修远哥哥来拜访爷爷了,我去问了的。”

    这话已是十分大胆了。

    戚明容露出一丝不悦,又迅速隐了去。

    “知微姐姐可别教你爷爷知道你与我打听一个外男。”

    谢知微脸色一白,手心发烫。

    “嗤,谢家也算缨簪传代,没想到知微姐姐这么奔放,我们可真是惭愧。”

    说这话的少女捻了百碟穿花帕子捂着嘴,脸上的表情却是嘲讽得紧。

    这少女与谢知微同年,是礼部尚书官崇最受宠的小女儿官华芸,已定了三皇子侧妃,再过两年,便要送进宫中了。

    在座小姐中,已是算她的地位最高。

    “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这下谢知微脸色彻底白了,被气白了。

    “两位姐姐别置气了,华芸姐姐不久就要进宫里去了,想来寂寞得紧,知微姐姐当与我多同华芸姐姐小聚才是。”

    戚明容一句话止了谢知微要发作的话。

    “我瞧着,今儿不是双辰宴,怎的就你一个在待客?”

    一旁一直未出声的女孩儿淡淡问了一句,说罢还四处张望了一番。

    女孩儿也不过8岁,吏部尚书崔中霆如珠如宝的三小姐,崔莺儿。

    双胞胎声明在外,众人却几乎没见过二小姐戚清明,出门宴客这样的事情,向来是戚明容,但有关荣清伯的二小姐,倒也有些传闻,与戚明容走得近的世家小姐,都共识二小姐又呆又傻,说这话,无非是想借机打趣几句,好缓和这股暗中的计较。

    “你让一个傻子怎知如何待客?”

    官华芸虽是斜里刺刺一句,但却让在座的小姐都用帕子捂了嘴角的笑意。

    “华芸姐姐别浑说了,母亲说了今日清明要来的。”戚明容连忙说道。

    “哎呀,你那妹妹真的要来见客?”

    “这可稀奇,我定要瞧瞧!”

    官华芸和崔莺儿一唱一和,一众小姐也都附声要瞧戚清明是个怎样的傻子。是不是和传闻一样木头桩子一个。

    谢知微则频频望向园门口,心知作为小姐们的教习先生,齐修远是必定会来的,男席那边儿方才看了一眼,并不见齐修远,想是还未到。

    戚明容瞥见谢知微的样子,心里嗤了一声,心知她在等谁。这一群小姐们坐在一块儿,却已均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齐修远今日着了一身青灰鹤纹绸衫,领口缀着一圈银灰狐毛,竟衬得脸庞越发皎洁如月。拜见了荣清伯和荣清夫人,执教出入伯府已有小半年,众人对他的容貌已能平常心待之,见了礼后便和今日一身竹青宫绸袄衫的戚明堂一同前往章台园。

    距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齐修远和戚明堂赏着院内景色慢慢踱步。穿过憩荷园,前面就是章台园,只见一群丫鬟婆子正团团转得寻找着什么,领头之人正是司棋和司画。

    “怎么办,二小姐又找不见了,等会夫人又要训我了。”

    司画急出了眼泪,她年纪最小,前年才被家里卖了进来,那家人卖了死契,家里唯一的男丁急需银子成婚,死契能多拿一半银钱。卖进来还不算,每个月却都要上门来,男人恬着脸就是心肝闺女得叫,母亲在后面期期艾艾得抹眼泪,没回见着似乎都比之前过得更不好了些,司画可以无视卖了她的爹,却不能对母亲不闻不问,每个月的月钱总能被要去个七七八八,进府2年,竟是一个铜钱没能攒下来,因手上无钱,在园子里也不很好过,去年调来了二小姐园子里,在她看来,二小姐的园子就是天堂,在这儿只管干活儿,婆子丫鬟没甚得宠不得宠的,也没甚可攀咬使银子上脸面的,不管怎样,司画也不想被调出园子。

    “别慌,仔细些,去假山亭子里再找找!”

    司棋心里也慌得不行,宴席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按例大小姐和二小姐作为生辰宴主人家,此时该在席间待客,待会儿开宴二小姐还不在,夫人可真得发落了她们。

    “可是清明又不见了?”

    戚明堂已司空见惯了这阵势。

    “大少爷!”一行人慌忙行礼。

    “我也帮你们找找,鸿书可要先去席上?”

    齐修远却已经朝憩荷园的小亭子里走去,这是也要找人的意思了。戚明堂便领了丫鬟去假山那边,想瞧瞧在不在假山洞里。

    远处看,憩荷亭里一个人影也没有,齐修远走进亭子,一眼就看到整个人横躺在亭子栏杆座椅上的戚清明,似乎睡着了。

    齐修远扶额叹气,这个动作是他这小半年来新养成的习惯,做起来自然地紧。然后走过去作势要将戚清明打横抱起来,却见戚清明猛地睁开清浅淡然的双眸,伸手拦住了自己的胳膊。

    “先生。”

    齐修远整个人都僵住了,这是戚清明第一次开口唤他。

    这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却穿透了尘埃,犹如一株钻出泥的嫩芽,清脆,甘甜。

    戚清明自己坐起身来,手转而抓住齐修远的手臂问道,“人之初,性善也?恶也?”

    齐修远没料到这一问,沉思了片刻,轻轻握住戚清明的小手。

    “豺狼杀生,鸟雀衔果,皆为果腹,但人们认为豺狼性恶,可见善恶不过人的时下判断,善恶相生,所行所言皆为向善,方得此心无所愧疚。”

    戚清明似懂非懂得望着这位教习先生,下了亭椅,听话的由对方牵着手走向了章台园。

    憩荷塘里,荷叶已经衰败透了,只留下一节节枯朽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