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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莹白的小手端着一碗清水，就这么忽然进入忽哲哲因惊惧生生憋回去的，噙满泪水的眼中。
“放到清水里洗洗。”
这声音像阴霾天射下来的一缕清光，唤回了忽哲哲晦暗的思绪。她低头便看到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女孩儿，是刚刚被她说呆呆的戚二小姐。
戚清明端着一碗清水，另一只手拿着柔软的棉帕，话里没什么情绪，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来送这碗清水的。
众人因这话愣在原地，戚家兄弟因妹妹被推倒的愤怒瞬间平息下来，是啊，那女孩的松绿宝链还脏着。
忽哲哲这下也不掉眼泪了，解下了宝链，小心放进清水碗中。松绿石极易被茶水酒水等侵蚀，但十分亲水。
“下去洗洗。”
戚清明把碗和棉布塞给忽哲哲，又指着忽哲哲满头的污渍说道，此时那甜甜的果子酿已经让忽哲哲的头发和头饰都黏到了一起，看起来十分脏乱。
从前院听见动静的荣清夫人刚走过来，看了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交代下人清洗宝链，带忽哲哲下去洁面清理。
被兄长揽在身侧的戚明容此时总觉得自己错失了什么，因为她抬头看齐修远那边的时候，对方正柔柔得看着自己的妹妹。
“我观戚二小姐倒是比明堂更稳重！”官德钦打趣道。
“我倒也未曾见过清明如此。”
齐修远一个字也没帮自己的好友辩解。戚明堂的妹控已算是个毛病了，遇上妹妹的事情便容易做出不够明智的行动。
“是表兄你的学生？”
四皇子不动声色问道，他从头至尾都十分冷静，不似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其母齐皇后是齐修远的姑姑，因此私下里，他爱唤齐修远表兄。
“嗯，方教了小半年。”
齐修远笑了笑，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目光落在戚明容身上。
四皇子对齐修远的小动作很熟悉，这是对什么有些不满在盘算什么，顺着对方目光看到那躲在兄长身侧的明艳人儿，心中了然。方才这番举动，这位女孩儿已经让他那点小小的心思消弭了个干净。
“美人皮囊易逝，明洁之心难得。”
陈云光诧异得看着四皇子，心道这位皇子年纪虽小，心中却似乎极有成算。
“是你踩了那丫鬟的裙子。”
戚清明看着戚明容，突兀得冒出这么一句话。
“清明？”
戚明礼揽着戚明容震惊得看着戚清明，戚明容一瞬间脸色青白，直直得瞪着戚清明，仿佛对方在说什么鬼神之语。
“你胡说！”
才6岁的戚明容几乎是尖叫着说出这么句话。周围的官华芸和崔莺儿都惊疑不定得看着她，戚明容瞬间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下一秒眼泪便涌出了眼眶。
“清明你想替那丫鬟求情，直说便是，母亲哥哥又不是不近人情非要发落那丫鬟，你...浑说...我...嗝...没有.....”
戚明堂连忙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戚明容抱起来，对方银豆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直掉，吓坏了戚家众人，从来没见戚明容哭的这么凶过。
戚清明疑惑得看着戚明容这反应，看见周围人对其心疼不已的表情，官华芸甚至瞪了自己一眼，意识到继续说会激起人们的不满。
那丫鬟是自己摔倒的，还是被人踩了裙子摔倒的，已经不重要了。
戚明容被戚明堂抱了下去，戚清明还呆呆得站在原地。齐修远在四皇子疑惑得眼神中站起来，走过去牵起戚清明的小手，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席位上，复又蹲下来说了一句：
“你做得极好。”
一旁的谢知微帕子都快搅碎了，但面对只有6岁的女孩儿，她倒也只有几分羡慕。
荣清府这场宴席实在不算办的成功，待到散席，戚明容和忽哲哲也未再回来，女席上戚清明仍旧呆呆得坐着，时不时用些吃食，小姐们和这位戚二小姐从未往来过，经历方才一事，小姐们认定戚清明故意把戚明容气哭了，个个都眼神有些不解，官华芸只顾和崔莺儿等人说话，时不时看看对面的四皇子。
生辰宴之后，戚清明听司书说，那丫鬟被夫人使了一笔银子赶出去了。
又过了两年，已经8岁的戚清明，手上绑着铅块练字的时候，突然问司书：
“那丫鬟如何了？”
司书将打听到的事儿说与她听，那丫鬟得了银子回去，刚开始家人哥嫂待她很是不错，从她手里拿银子，等到拿不出了，便一翻脸将她嫁给了村里一个鳏夫，换了一笔彩礼银子。
年前，三皇子及冠，赐了府，和两个哥哥一样，未赐封地留在了国都，官华芸被一顶宫翎红轿送进了三皇子府。
再过了三年，11岁的戚清明，写下一张力道十足的楷书，提笔又问：
“那丫鬟如何了？”
已经17岁的司书心下了然，缓缓交代道：
“嫁给鳏夫后，那鳏夫总是打她，今年开春的时候，人便没了。”
11岁的戚清明笔尖落下一大块墨迹，一张字儿毁了。
戚明礼正式拜离家中，前去南方游历。
12岁，戚清明与戚明容即将结束教习，世家女子12岁后便不再从师，因这个年纪即将进入世家议亲范畴。宴席将大大增加，小姐们的往来也会更加频繁。
初秋，戚清明在清晖园碰见了与春和一同前来的戚明容，自生辰宴后，戚明容便对戚清明冷僵下来。
12岁的戚明容像一株清晨露水中的牡丹花，随时可以绽放出夺目的绝美容姿，身着淡紫烟罗，轻纱披帛将她衬得如渺渺仙子。对方连个眼神都未给戚清明，径直走进了清晖园。
二十岁的齐修远已是成年男子之姿，今日未束发，只用白玉簪将额前发盘至脑后，垂首看书的时候，修长的睫毛垂下来，形成一片扇形的倒影。
戚明容顿了顿，这个男子不论她做什么打扮，都一副波澜不惊的姿态面对自己。今日之后，怕是不能再如此亲近了。
“先生。”
齐修远抬起头来，眼波流转，冲着戚明容淡淡一笑。复又朝她身后望去。
戚清明紧接着姐姐的步子迈进来，也淡淡唤了一声“先生”。
“嗯。”
声音温如暖泉。
戚明容咬了咬牙后槽，坐到自己席位上。
自那年生辰宴后，齐修远便对自己一直是这样的疏离感，却对戚清明十分温和，不，那已经可以称得上温柔以待了。
你便是再喜爱戚清明又如何？戚明容咬着羊毫笔杆，看着戚清明清冷的面庞，心里恶趣味的想到，难不成你还指望她能对你笑一笑？
戚清明的字已颇有风范，她和齐修远习得书法，走的和齐修远一样是隶书，楷书打底，再练行书的路子，虽和齐修远那铁画银钩般的行书有些距离，但在小姐内已是十分优秀。戚明容的美女簪花已大有所成，齐修远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书法，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两人的关系随着长大竟变得如此离心，如今，若不是提起，已无人再把两人当做双生姊妹了。
离席之前，戚明容目光沉浮得看着齐修远，这人对自己果真半点心思也无，与那人初遇时，对方赤裸裸的掠夺的目光相比，齐修远简直称得上清心寡欲。
是了，和那人完全不一样。
戚明容想起上月，她与母亲去天音楼求香，老太太最近总说睡不安稳，便想去求一味安眠香来。
母亲自去找秋阁老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得看着阁中锦帛上的名诗，一个人突然撩开了她面前的锦帛，随后，她便坠入了一片深远的星海。
戚明容回想起那番遭遇，便觉得心跳得极快，她当时还不知道，竟然有人能在容貌上与齐修远一较高下。
那人剑眉如刃，面容即为冷峻，脸上的线条宛如鬼斧神工雕出来一般，俊美得宛如魅魔，直朝着人心最易情动的那面侵袭过来，眼眸却如海面辰星，悠远神秘。看见自己后，对方显然愣怔了一下，紧接着那双眸便释放出强烈的占有欲，死死盯着戚明容，仿佛要将自己燃烧殆尽。
自那之后，她便开始收到书信，她不知道那书信到底是谁摆进来的，若是被母亲发现，与男子互通书信，饶是大希男女不设大防，但对于闺中小姐来说，仍是十分大胆的举动。
戚明容回过神时，齐修远已经跨出了大门。
看着对方毫无留恋的背影，戚明容在心中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