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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在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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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几个公子哥儿里,陈云光为人十分低调,行事也多中庸温和,此番话语间尽是残酷,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无。

    夏小渔心下一沉,“陈公子,如今我这副模样...”

    “陈一。”

    陈云光对着外面喊了一个人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不用想也知道,外面此时似乎有许多男子。

    “既然你觉得如此可以进男子家门,那么,我倒要看看你能进几家的门。”

    说罢夏小渔便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推出门去。

    待她回过神,便看见一圈杂役小厮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亦有淫邪目光投来,但碍于人前,只目光和刀子一样,恨不得把对方仅剩的衣裳扒个干净。她如今上身只着了贴身小衣,半裙又松松垮垮,此番作态,已毫无贞洁可言。

    不是一个男人看光,而是一群....

    “啊啊啊啊——!别看我!滚!!!”

    戚明礼闻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在地上疯癫撕叫的夏小渔,此时她已经浑身都沾了灰尘,和着她惊恐满是泪水的脸,已全无当初那采莲人家的纯然明媚。

    夏小渔在人群中看见了戚明礼,眼中爆发出的恨意此时才找到了一个出口,猛地站起身来,也不顾自己形象如何,便朝戚明礼扑了过去。

    “戚明礼!是你带我来这富贵府,是你说要照顾我,如今你给了我什么?”

    夏小渔指甲深深抠进戚明礼的胳膊,

    “什么义女!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和小姐们的待遇天差地别!我救了你,你们休想将我嫁个小户了事!”

    戚明礼浑浑噩噩,完全不知对方是何种用意。

    “既然如此,那便一个也别念想了。”

    荣清夫人面色极差得出现在众人面前,戚清明觉得不对劲时,使了司书来寻自己,一过来便听见夏小渔那疯癫言语,小户不想嫁,是想借自家飞个高枝了?

    儿子的救命之恩是真,但报恩的方式多了去,这乡间丫头心比天高,这是威胁自家?荣清夫人平日和善待人,当初也以为儿子对夏小渔有情,但若是儿子无意,夏小渔又想用救命之恩拿乔,这可就另当别论了。

    直到夏小渔被婆子摁着头压下去,戚明礼也没明白当初那个姑娘去哪儿了。

    “二哥。”

    戚清明拽了拽对方的衣袖,陈云光正由小厮搀扶着出来,那药性虽不知怎的失了效用,但陈云光推出夏小渔后便站立不住,药的尾劲还在。

    “云光!你觉得如何?”

    戚明礼看见兄弟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压下心中的思绪,连忙迎上去。

    “快找御医来!”

    荣清夫人一边唤人去请御医,一边使人去知会陈家别馆的人晚些来接人。

    陈云光未说话,下一秒人便昏了过去。

    “二哥,夏姑娘说,她在乡间日子很苦,我们生在富贵人家,不懂她心中所求。”

    戚清明仰着头,看着戚明礼问道:

    “为何街上铺子里,大家也多神色平常欢喜?”

    夏小渔的话语和她所见产生了偏差。

    “清明...”

    戚明礼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游历南方,自是知道,有人殷实舒适,有人地里刨食,有人在茶馆间谈笑,亦有乞丐在暗巷里苟活。

    “若有机会,你当亲自去瞧瞧,求个自己的答案吧。”

    官德钦一个人郁闷得坐在章台园里,这两个人怎么一去不复返?

    夏小渔被荣清夫人送回了乡间。

    一齐送回来的,还有一箱银钱首饰。

    当初将夏小渔托付给戚明礼的二老,是希望自家姑娘能过上好日子,但未必没存着攀附的心思。如今对方身上穿着绫罗,还带着一箱钱财回来,二老的眼中不自觉绽放出贪婪的精光。

    想来也是姑娘得劲儿,竟哄了这么多财物回来,这些银钱够一辈子潇洒了!

    何况家里还有个儿子,夏小渔若是再凭这样貌找个殷实人家不难,自己家这下是撞大运了。

    夏小渔对自己在伯府上做了什么只字未提,只说了自己如何见识了一番。

    二老似乎跟着女儿一起见识了富贵世家是怎样的,听着听着,竟生出一股自满来,仿佛那世家的富贵,自己听过见过,自己便不是那平头百姓了。

    一家人在当地行事高调了起来,搬去城里买了房子,雇了丫鬟,开始自称少爷小姐来。

    少爷不多时便在城里混迹上了,不久沾染了赌瘾,钱如流水般花花使出去,债务却越来越高。

    少爷小姐富贵梦,竟是在一年内便又住回了那乡间屋子。

    不,此时比当日还要糟糕,背负着弟弟债务的夏小渔既没嫁给殷实人家,那书生门第竟也成了奢望。

    她被要债的卖进了楼子里挣钱还债。

    一切就和做梦似的,荣清府上的一切仿若昨日,若是自己没被那乱花眯眼,若是自己安分得做个义女,若是......

    陈云光在荣清府吃了一番大苦,回去之后很是休息了一段时日。陈家人从本家赶来国都,照顾陈云光的同时也准备即将到来的成国公主宴。

    荣清夫人备了好些礼,虽然是他侄子,但在荣清府遭了罪,她实在过意不去,几个公子也常去探望。

    国都内越发热闹了起来,时不时有异族打扮的贵族走过街道,京兆尹的巡逻小队也频频在街道上督查。

    殷重行负手站在清平楼茶间内,身后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人正是那日楼顶的玄衣男子。

    只见玄衣男子捧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张雪白的薄薄面具。

    殷重行取了面具,那面具触到人脸,和活过来一样,描绘着对方的面部轮廓覆了上去,只消片刻,光影变换之后,殷重行的脸便变成了另一个人。

    若是负责本次使国接待的官员见到,就会知道,这是近十年西方新立国的西离国使臣。

    “开始吧。”

    听了这话,身后两人露出了然的微笑。

    戚清明自夏小渔说的那番话之后,便爱使了下人外出逛逛。

    她蒙了面纱,着素布衣裳,摘下首饰,和侍女司书司棋在安静的小巷边下了马车。

    沿着城中街道,和人流一齐向前走。

    人流熙熙攘攘,摊贩在街边叫卖,未出阁的女子相携在脂粉铺里拭春日的新样式,那脂粉远远闻着便知用料不够上乘,但女子们依旧因为一抹唇边的嫣红露出娇俏的笑脸。

    街边面摊上的主人一边吆喝一边笑脸迎着客人,那面只卖2文一碗,连府中绣房里的绣线都买不到,老板的面庞在春日下出了薄汗,闪烁着蓬勃的热情。

    那买风筝纸鸢的老手艺人,正在低头为客人在纸鸢上绘一只燕雀,他的孙儿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安静又欢乐的舔着甜甜的外壳。

    老人的儿子极不成器,好喝酒,今日也来摊子上找老人要钱,那钱匣子被抓去了一大把,老人露出欲哭无泪的神色,但孙子递过来糖葫芦让他吃的时候,他满是褶子的脸上复又露出了一个满是生活风霜的笑。

    人们在这个街上,似乎经历着形色的生活变换,为某些事郁郁,为某些事欢欣,仿佛总被什么束缚得往下拖,却又为了什么挣扎着前行。

    人的面庞,眼底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条名为人间的长河。

    这是那个梦里不曾教过她的东西。

    戚清明觉得自己心间有什么长了出来,她觉得十分快活。

    在太阳之下,街道的青砖,人们脸上的汗水,廉价的脂粉,粗布衣袖之间摩擦的声音,都令她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