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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拍场风云（八）
中年男子这第二个问题是非常尖锐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毒。新人也许听不出什么，但只要接触古玩这行有段时间的人，肯定知道中年男人这个问题中隐藏的东西。那些专家想赚大钱，光靠鉴定是不可能的，他们使用的方法一般都是先将藏友们来送鉴的古玩说成是赝品，接着用自己的嘴尽最大可能糊弄藏友，让其信以为真。最后，等藏友们离开后，专家们就会让人以藏友或古玩商的身份出现，想尽办法低价收到该古玩，从而牟取暴利。
这么一来，只要你从事的是鉴定行业，只要你对藏友们手中的古玩做出了定论，那么无论是谁，都逃不过被怀疑的危险。毕竟，钱这个东西谁不喜欢，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只有傻子才肯干。
连颜铭文和瞿老也不禁为许沁霞开始担忧起来了，这实在是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能让有心人钻到空子的。
许沁霞似乎也知道这个问题有点难度，她思索了一会，用一种轻快而俏皮的语气说道：“首先，我必须感谢这位藏友能够提出这么有质量的问题，嗯，虽然这个问题让我比较头疼。”
看台上一阵轻笑，人们都被许沁霞那种很轻快的幽默所带动。
稍微缓解了一下现场那紧张的气氛后，许沁霞重新开口了：“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咱们国家已经加入了ＷＴＯ，按国家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时的承诺，象嘉士德、富士比这样占领国际艺术品拍卖市场百分之九十五市场份额的国际大型拍卖公司很快就会进入国内市场。现场中应该有不少人知道我以前是外企的高层，如果以商业眼光来看，象那种国际大公司，他们才不管你是专家还是学者，他们只认货不认人。国内行业想要与其竞争的话，就必须将目前的现状改变。说直接点，我现在只不过是早其他人一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已。”
在看台上的藏友们依然在思索许沁霞的那些话时，她又接着说道：“我组织鉴定队伍的想法也许还不成熟，但是我向大家保证，我一定会尽力做到公平、公正、负责的。我自己没有能力开鉴定证书，以后我的队伍也不会给大家开鉴定证书。我们只会将自己的意见和想法奉上，决定权仍然在大家手里。”
“父亲临终前和我说过一句话，只要到时候有一位藏友信了你的话，将手里的古玩保留了下来，不让其流落到国外，那咱们就算是尽力了，就算是对得起老祖宗了！”许沁霞最后这句话融入了很深的感情，以至于她脸上都闪现出了淡淡的泪痕。
许沁霞轻轻地抹了一下眼角，泣笑道：“当然了，要是哪位藏友想将被我们认定为真品的古玩当赝品卖给我，那我也是会接受的。”
一句淡淡的戏言，破开了空气中弥漫的沉重，藏友们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不过，这次欢笑的背后，留给他们的是无尽的思索和感触。
场边，颜铭文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我怎么感觉霞姐刚才那话有点信我者永生的味道？”他有点不太适应目前这种场面。
听了许沁霞的发言后，颜铭文不得不承认自己感触良多。虽然他知道那不过是许沁霞的一场戏，但是这场戏中到底包含着多少的真实感情，颜铭文是最清楚的。
“霞丫头是个办大事的人啊！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被感动了。”瞿老感慨的冒出了一句话，看情形，他和颜铭文的感触几乎是一样的。
正当颜铭文准备继续开口的时候，场上又发生了一起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李文君突然跑到林老爷子那里，有点粗暴的从桌上拿起话筒，情绪激动的说道：“听了许小姐的话，我心里真的是非常受感动。现在，我决定将这件宋哥窖出战尊送了许老师。不，送给许老师即将成立的鉴定队伍，当启动经费也好，摆着吸引藏家也好，一切都由许老师做主。”
李文君的这个举动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许沁霞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诧异，她实在没想到李文君竟然会这么多。
颜铭文此时也傻了眼，他瞪大眼睛看着台上，喃喃的说道：“老狐狸，不要告诉我这也是你安排的。”
没有人回答，因为此时不但瞿老一脸惊讶，就连瞿震也呆住了。
“不好。”颜铭文的心猛地一跳，李文君这么做实在是不妥。刚才李文君那番讲话，估计看台上已经有不少人认为他是托了，现在他又冒出来玩捐赠，给人的疑点就更大了。现如今，许沁霞不管收不收，都逃脱不了被人怀疑的影子了。煽情这种东西，过火了就会让人反感的。大家都会这么认为，除了托，谁会将价值上千万的东西到处乱送人呢？而且不送就不送，一送就是那只最贵最吸引眼球的宋哥窖出战尊。
瞿老此时的脸色也逐渐转为凝重，看样子，他也了解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好在上天虽然喜欢捉弄颜铭文，但对许沁霞却似乎格外眷顾，不少人刚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那一直没有说话的方老开口了：“如果你真想送的话，那就送给博物馆吧。”
“博物馆？”李文君呆滞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成，只要许老师没意见就成。这瓷器虽然贵重，但没有许老师和两位老前辈的帮助，现在都不知道让谁给坑去了。”
“这位老兄我喜欢。”颜铭文一拍大腿，忍不住叫了起来。方老的意见提得妙，李文君的回答更是妙，那正常的反应，豁达的性格，毫不做作的回答，能直接将大部分人心里的怀疑敲碎。到时候只要这个宋哥窖送到博物馆去了，谁都不会再对此事有半点怀疑了。这和怀疑李文君是托的理念是一样的，没有谁会为了一点虚名投下如此大本钱，进了博物馆可就不是自己的东西了。
接下来的事情还是按照正常的方式演绎着，许沁霞在谦让不果后，终于答应用李文君的名义将那件宋哥窖赠送给博物馆，具体的捐赠仪式争取在明天拍卖会闭幕的时候举行，为拍卖会再增加一个亮点。
看到这，颜铭文相当满意的点了点头：“既让对手名誉受损，又吸引了大众的眼球，最重要的是建立起了初步的信誉和基础，老狐狸，你这一招实在是玩得漂亮，一箭三雕啊！”
“何止一箭三雕，更深的东西你还没看出来呢。”瞿老有些得意，连颜铭文对他用那老狐狸的称号都没有生气。
“得，您就吹吧，把霞姐一下子架到与所有古玩商专家对立的地步，接下来的戏不好唱了啊！”颜铭文斜了瞿老一眼，拍卖会才刚开始，就把话题搞得这么严重，不被人群起而攻之才怪呢。
“剑走偏锋，才能出奇制胜。”瞿老用简练的话语回答了颜铭文。
颜铭文不再搭话了，这个道理他哪能不明白，现如今古玩界已经被某些势力所瓜分，想挤进去并打出一片天地何其之难。既然要玩，那就得和他们对着干，虽然危险会急剧加大，受到的压力也会更大，但是只要能成功的顶住这些压力和危险，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光明大道。
不过真有这么容易吗？颜铭文自己的心里根本没有底子。上千年来，古玩这个行当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的，藏友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在骗人与被骗中生存，尔虞我诈是家常便饭。暴利，通常是引人犯罪和堕落的根源。
“别把自己想得太伟大，其实，你们两个和那些专家古玩商在很多地方并没有两样。”瞿震那突然冒出来的冷话将两人从圣人一下子打回狐狸的原形。
颜铭文和瞿老脸皮再厚，被自己人这么奚落，也有点承受不住。他们一个傻笑一个干咳，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窘态。心里也不约而同的冒出同一个念头：“震子啥都好，就是从来不知道给人留任何面子。”
林老和方老又帮人鉴定了几件古玩后就退了下去，进入包房休息。拍卖会依旧正常进行，不少藏友也重新回到万宝斋那边，局势似乎一下子又恢复到了开始的时候，区别只在于，现在呆在古瓷店这边的藏友明显比万宝斋要多上许多。
只不过这时的藏友们，心里多少都升出了一种格外的想法，那就是这趟拍卖会来对了。
午饭的时候，万宝斋那边的拍卖已经暂时停止，换成了一些歌舞和相声表演。古瓷店这边拍卖还在照常进行着。这段时间里，古瓷店方面的拍品已经降为千元以下了，所有东西没有起拍价，让大家自行竞争。
可怜的颜铭文，当瞿老等人在酒店大吃大喝享受空调的时候，他还得继续在外面饿着肚子瞎晃悠，在等待林老和方老被送去宾馆楼上休息后，他才敢出现在饭桌前。当然了，陪他一起受罪的还有更可怜无辜的瞿震了。
“清远，怎么现在才来啊！”一看见颜铭文，瞿老立刻笑着挥了挥手，同时还不忘记抹了抹嘴角的油水。
包厢里就只剩下瞿老和许沁霞了，颜铭文自然不会再装了，他冷哼一声，道：“刚才不知道是谁发短消息叫我来着？”
瞿震可懒得管一老一小两只狐狸的事，一进门就将颜铭文扔在一旁，跑桌上吃饭去了，当了半天的苦力，不累坏他才怪。
许沁霞笑着站起身，将被无情抛弃的颜铭文推到饭桌边，颜铭文大受感动之余还没忘记讽刺了瞿家两个老小一句。
“霞姐，说实话，你上午的表现实在是太棒了。尤其是将富士比和嘉士德搬出来的那条，简直是最好的理由啊！换成是我，绝对没你说得那么漂亮”刚拿起筷子，颜铭文就开始对许沁霞赞不绝口。这也不能算是马屁，许沁霞上午的表现实在是太成功了。
“呵，那也是临时想到的，没这点本事，我还能混到外企高层吗？”许沁霞的心情似乎也很好，俏皮的和颜铭文开起了玩笑。
许沁霞顿了一下，接着有点兴奋的说道：“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林老和方老刚才已经答应做我们那鉴定队伍的荣誉顾问了，每个月会不定时过来帮我们出面鉴定。”
许沁霞这一提到两位老人，让颜铭文立刻想起了一件事，他侧过头问瞿老：“狐狸老大，我有件事情一直没能想明白，你怎么把方老忽悠来的？”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瞿老和颜铭文玩起了神秘，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换成别的问题，颜铭文可没那么急，这个问题他却非问不可。尤其是在知道了爷爷和方老乃同门师兄弟的事情后，他更是急于知道家族中隐藏的秘密。
瞿老却好像故意和颜铭文作对一样，无论颜铭文怎么问，他就是不回答。老神在在的喝着自己的茶，把颜铭文气了个半死。
“你个老狐狸肯定是把我的身份告诉方老了。”半晌过后，颜铭文恨恨地冒出了一句。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了，而且可能性还挺大。
“放心，你的那个身份只会让无关人等害怕。方老和你爷爷虽为同门，其间却没有什么过深的感情，他有家有口的，不会专门为颜家的事出头的。”瞿老又喝了一口茶后，终于开口了。
瞿老这话说得有点伤人，但颜铭文却知道这是个事实，方老在建国以前就是专门做假的行家。既然是干这行的，那自然不会有什么高风亮节了。别人拖儿带女的，就算老来想开了，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子孙考虑考虑。虽然看起来很自私，但这才是真实的人性。人生在世，谁都有放不下的东西。
似乎已经将颜铭文折腾够了，瞿老这才放下茶杯，一字一句的说道：“方老之所以来这，其实是为了一个隐藏了一千多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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